第八十七章 一盞香爐
進門,空氣裏就有淡淡的薰香的味道,卻是房間的一角,傅靜之點了一支香爐。
香爐微微有香氣散發出來。
傅靜之靜靜坐在床榻上看書,聽見外麵響動,就好像沒聽見一樣。
直等著上官睿已經過來站到她的麵前,她才抬起頭來看他。
“晚上的藥喝了麽?”上官睿問一句。
傅靜之點頭,當作回答。
上官睿看那香爐,傅靜之先開口:“下午跟馮驥出去,到八仙庵買回來的,我從前看書裏說的,這香是南邊海上大魚身上掉下來的,聞了能凝神,又能治頭痛。”
上官睿扭頭過來看傅靜之。
傅靜之卻不看他,也不再多說。
這就是一人退一步……
上官睿用上官睿的方法,傅靜之用傅靜之的方法。
上官睿深夜輾轉,從來都有頭疼的毛病,他偶爾皺眉,卻從來不說。
許多事,枕邊人是最清楚的。
他習慣了不說,可是心裏知道,他本來以為傅靜之是買了什麽奇特的東西,去了八仙庵那樣的地方,卻是為他買一段龍涎香。
“我日後,絕不會再用槍對著你。”上官睿在床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
卻隻得到傅靜之的一個冷笑,傅靜之麵上極冷,如同她此刻的手,冰涼入骨。
上官睿攥著她的手捂在手心裏,想捂熱她的手。
傅靜之抽回了手,說:“這龍涎香是我給自己買的。”
口是心非的話聽起來卻有些動人的意味,上官睿一貫不太擅長跟人說些軟話,如果是巧取豪奪,他可能經驗還多一點,可真跟大姑娘這樣說些別扭的話,這實在是太難為了他。
若是從前,上官睿絕想不出自己竟然有一天要這樣讓著人。
可是看著麵前的傅靜之,一切又是那樣好。
肯跟自己生氣的傅靜之,好過隻肯哄著他的傅靜之。
“我父親壽辰,電話已經打過來,我們一起回去一趟?”他說話是溫柔,好言好語的問傅靜之的意見。
傅靜之眼底微怔,抬頭看他。
上官霖的壽辰,來的一定都是達官貴人,這樣的場合是絕不可能請傅靜之同去的,她並不是上官睿的妻子,甚至是上不得台麵的人。
上官睿這個人,真的是一時一時的。
或者這就是一種禦下之術,自古身居上位的人就擅長這樣操縱底下的臣子,一時好,一時壞,越是捉摸不定就越是讓人不敢僭越,恩威並濟,才能得到最長久最好的效果。
這要是對尋常人來說,應該是天大的恩賜了吧?
能去上官霖的壽辰,也就是在全天下所有人麵前承認了她傅靜之是上官睿身邊的人。
是連上官家都認可的那一個,跟尋常的鶯鶯燕燕全不一樣,跟上官睿之前弄的那些桃色緋聞花邊全不一樣。
甚至就是跟正妻隻有一步之遙。
他這人拉攏起人來,真的是下了血本。
“好。”傅靜之答,麵上卻是絲毫無喜。
她答應下來,全是因為她不能拿捏過度。
她已經跟上官睿發過脾氣,此刻就是要壓一壓,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再順著他一點。
所以她下午專程去八仙庵買一盞香,要關心,卻不能留下太多的痕跡,隻能是這樣淺淺的一點,他能讓馮驥繼續跟著她,自然有盯著她一舉一動的意思,她露出一點點,他就能尋到這一點點。
這一露一尋之間,比說許多話做許多事都要來的更讓人信。
尤其是上官睿這樣心思深沉的人,他從來都信自己發現的,別人送到他麵前的他反而是不信。
可她麵上無喜,他自然也都是看在眼裏,想要說些什麽,可又不知還說些什麽好。
許多事,隻能是放在時間裏去沉澱。
他此刻說他以後不會再用槍指著傅靜之,傅靜之聽了也隻會覺得冷笑而已。
這樣的諾言毫無意義。
“給你買的這香能凝神,我也睡這裏?”上官睿開口問她。
這樣的夜裏,香點在傅靜之的房間。
說是傅靜之的房間,其實就是上官睿自己的房間,隻不過是傅靜之住著,之前上官睿也同她一起,然而現在夜裏上官睿都去隔壁房間睡了。
傅靜之卻不想,她覺得這樣保持著這個狀態就還好,根本不需要回到之前她還需要刻意討好的那個狀態去。
“你要是喜歡就拿過去用。”傅靜之說。
上官睿自然不是因為喜歡這香才問這話,無非是想要她的一個答案。
上官睿於是也就不多說,轉身出了房門,給她關上門,自己到這幾日他睡的隔壁的客房裏去。
上官睿洗了個澡,衝的涼透,心裏卻總有個鬱結一樣,在胸口卡著不上不下。
出了浴室,一邊拿著毛巾擦拭頭發,一邊往床邊過去,腳步卻微頓,手也停在半空。
空氣裏有淡淡的薰香的味道,是那樣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
房間一目了然,自然是沒有一個傅靜之。
可是房間床邊的小桌上,一盞香爐在那裏婷婷嫋嫋的冒一縷青煙出來。
上官睿眼底一下子柔軟。
這樣細小的細節,實在是能打動他。
她剛剛來過,把那盞香爐放在了他的房間裏。
她心裏也有一個結,因為他狠狠傷了她,她不願意原諒他,可兩個人之間總有若有若無的東西牽連。
兩個人在一起,那一點點替對方著想的心情。
上官睿想著,唇角微笑起來,他想著要不要立刻過去一趟,雖然很可能還是沒什麽話說,或者她不理他,可是他想過去一趟。
哪怕是看看她也是好的。
這樣第一次這樣感覺著自己被她喜歡著,雖然可能不多,雖然可能跟傅靜之說的“已經放下”還是不能同日而語,還是跟李慕南不可能相提並論,可是她心裏真是有他的位子。
然而這樣想著,卻看見那香爐邊壓著一張紙。
是他平日裏放在桌上的筆和紙。
隻是被人寫了一頁。
上麵就四個字大字:別來找我。
上官睿過去把那紙拿起來,看著上麵的字。
龍飛鳳舞,卻極有風骨。
她從前字就是極好的,又有她外公手把手的教,可那時候他見過,是簪花小楷,極為工整,不像這幾個字,雖然也刻意要寫的人能認得清楚,可字如其人,卻有種灑脫在其中。
上官睿這樣反反複複看了幾遍。
實想不出為什麽這樣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寫字會有這樣的氣勢。
他也不深究,隻是笑起來。
傅靜之還是從前那個傅靜之。
從前的傅靜之極其聰穎靈秀,他被吸引,深深著迷,後來再見雖然明知道是她,可她那雙眸子裏帶著一種淡漠,好像對許多事都再提不起興趣,隻是敷衍和應付差事。
而這個拿著香爐進門,聽見他在浴室裏洗澡,就把香爐放在床頭桌上,卻又想他看見香爐一定會又過去,於是寫個條子給他的傅靜之,終於有些從前那樣的勁兒。
無非就是說,他去了她也不會開門。
到時候他就在門外,跟馮驥麵麵相覷,倒是更不好。
上官睿拿著那張紙,把那張紙收起來,本來是想放在床頭櫃裏,可想了一想,又去拿了自己放在一邊的外衣,從衣兜裏摸出來皮夾,把那張紙折好了,放在皮夾最裏麵的袋子裏。
這一夜,馬副官沒有回家,就住在這邊,怕是萬一出了什麽問題。
他一貫細心,還找人盯著了李慕南,李慕南確實是回了賓館裏,並且閉門不出。
想來是被打擊的太大,傅靜之下午出門也的確是沒有見李慕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