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夜訪
她慢悠悠提溜起還沒有指頭粗的瓶子,抬頭抿唇一笑,客氣道:“麻煩陳伯了。”
陳伯一愣看著沐琉璃麵龐上淡淡的笑意,一時間倒也摸不透這沐姑娘在想什麽。他隻抬手拱了拱手,有些局促道:“沐姑娘客氣什麽。”
那白玉似的瓶子,握在沐琉璃掌心,涼絲絲的,無端讓她想起深秋時候的秋雨。她看了幾眼瓶子上的花紋,似不經意似的說道:“王爺說笑,我哪裏受了委屈。隻怕是旁的人受了委屈才對吧?這藥膏我用不上,不如給旁人用去。”
陳伯被她嚇了一跳,那瓶子裏頭的續骨膏,乃是進貢之物,分在璋王府裏也就那麽幾瓶,如今王爺隻是看見沐姑娘打疼了手,就巴巴地送來一瓶,這沐姑娘倒還不樂意收?
“沐姑娘快別這麽說,安樂姑娘出言不遜,王爺已經教訓過了,三日禁足,罰抄女戒,下次她定然不會再同你為難。”
沐琉璃黑溜溜的眸子轉了轉,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哪裏就要罰她了,王爺可別曲解我的意思。”
陳伯一頭冷汗,拿袖子擦了擦,“既然如此,沐姑娘保重身子便是,這藥膏用完了,王爺還會再送來,不必省著,一切憑你用就是了。”
說罷,他這才告退,出了院子。
這沐姑娘還真是個狠角色,一顰一笑明明都是軟而媚的,卻好似還透著些狡黠,再看之下,卻又什麽都看不透了,隻看出一雙輕盈剔透的眸子,亮晶晶的。
新月看著沐琉璃手裏頭的藥膏,見陳伯走了,這才敢問道:“沐姑娘,這東西應該貴得很吧?”
沐琉璃搖了搖頭,“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光看瓶子就好看的緊呢!”新月微微笑著,突然睜大眼睛,驚慌地說道:“哎呀,剛剛忘記叫陳伯將糕點一並帶給王爺了!”
沐琉璃無奈地橫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莫非你還真的敢勞動陳伯?還不快自己送過去呢。”
新月當然是不敢的,她癟了癟嘴,還是端起盤子,不情不願地走出了院門。
深秋的天總還是陰沉,蓄著雨水,天氣幹燥,偶爾一陣淅瀝瀝的陰雨,能綿延上好幾天。
沐琉璃在院中坐了一會子,眼看著天色漸漸黯淡了,幾個小丫頭急急忙忙將曬上的桂花收回廳子裏,她才慢慢站起身,朝著走廊走過去。
蘇照璋竟然會為了自己罰了安樂,她倒是沒有想到。
不過這也合她的意,他不獨寵安樂,放任她欺負璟安,這就很好。
她瞧著側廳裏的貴妃榻籠著屏風的一片陰影,在陰影和光亮交界處有一片紗質的白綢,她幾步上前,便有個小丫頭急急地跑了過來,連忙拿起那個白綢,慌忙道:“姑娘……這東西是奴婢胡亂放著的,方才一時間忘了……”
沐琉璃沒有說話,視線卻落在那一張白綢上,方形的,大小也很合適。
她心裏突然一動,便取了那張帕子,問道:“這東西,你是從何處來的?”
“隻是前幾日中秋出府的時候,在街上隨便買的……”那丫頭有些謹慎,生怕被沐琉璃責罰,一雙眼隻顧著瞧著地下,一刻也不敢抬頭。
“我看著倒好,你多少銀子買來的?”沐琉璃微微一笑,說道:“我同你買下可好?”
那丫頭原先隻顧著害怕,倒想不出沐琉璃還會這麽說,一時間呐呐不言,愣了好半天,才說道:“任憑姑娘的意思便是了……”
沐琉璃給了她五兩銀子,那丫頭看著手裏頭一整塊白花花的銀錠子,睜大了眼睛,“姑娘,這隻是個手帕,不值得這麽多的。”
“我同你強買下來,多給些也無妨。”沐琉璃拿著那張帕子,慢慢踱回了內室。
將門關上,拿出櫃子裏一套黑色的衣服,這套衣裳肩膀處還有一處箭撕破的口子,不過已經被很好地縫合起來,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她對那國師有一點疑問,如此一個醉心功名利祿,道心不穩的人,怎麽可能修成正道,但是他的身上,確確實實是有一個真正的寶物。
待到用了晚膳,天色也暗下來以後,沐琉璃回到房間裏,換上那一身黑衣,將白色帕子將臉蒙上,隻露出半張臉上一雙黑色琉璃似的眸子。
其實她自己並非沒有帕子,隻是那些料子都過於名貴,若是叫國師見到,沒準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她穿好衣服,將房間裏的燈火都吹滅了,一回頭,就看見窗外的亮光裏站著一個人影,好險沒把她嚇出個好歹。
“沐姑娘,睡了麽?”是新月的聲音,她隻問了一句,沒聽見回答,便躊躇著準備離開,嘟囔著:“今兒姑娘怎麽睡得這般早?”
腳步聲漸漸遠去,沐琉璃才從黑暗中走出,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
一仙樓是皇宮內最高的建築,她一眼就能夠看清,熟練地避開了巡邏和守衛的士兵,她終於到達了那幢高樓之下。
隻是輕輕的一道風,便將簷角的鈴鐺撩撥得一陣輕響,樓內依稀隻有頂部還有淡淡的燈火亮光,沐琉璃一提氣,直接踏著虛空飛起,腳步在簷上點了幾下,燕子似輕盈地落在塔頂。
塔內。
屏風後是一張檀木的桌子,上麵燃著線香,煙氣嫋嫋升騰,將其後一個人的麵孔熏得容隱若現。
國師坐在蒲團上,忽的睜開眼睛,朝著窗外看去。
“何人?”國師抄起拂塵,厲聲喝道。
回應他的隻有一陣輕笑,聽著倒是雄雌莫辨,柔柔的,煞是好聽。但是國師並沒有因此就放鬆警惕,他死死盯著屏風前麵的一道陰影,陰影越來越近,最後停了下來。
“國師大人。”
“夜闖皇宮,可是死罪!”國師捏緊腰間的佛珠,厲聲說道。
不過屏風外麵的人居然絲毫都沒有害怕的模樣,反而笑了起來。
“我隻不過是想來看看——”
國師瞳孔收縮著,就聽見另外半句話如同歎息一般被吐了出來:“國師大人究竟是靠著什麽東西,當了國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