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法則
人蛻？
唐朝有一位叫段成式的人寫過一本《酉陽雜俎?廣知》，這裏麵提到了人蛻這個詞。
“俗諱五月上屋,言五月人蛻,上屋見影,魂當去。”
這裏麵的人蛻指的是魂離開了身體，也就是死了。
但這個老頭的身體明顯是借助了邪門法術來保持，怎麽可能一會兒工夫，就像換衣服一樣，換了個模樣？
等等。
就像換衣服一樣……
我突然想到矮牆上那個幹癟的人皮套·子。
莫非他……能畫皮……
想到這了，我突然打了個寒顫，一把抓緊了李剛的胳膊。
他胳膊挺結實，我抓不到肉，隻能劃過他的皮膚，痛得他縮了一下：“茵茵，你幹嘛？”
“我、我……他、他……對麵那個幹癟的人皮套·子，是不是被他剝皮來當做畫皮——”
我緊張得結巴了，如果這老頭是個妖魔還可以理解，可是他是生人啊！
他難道把畫皮這種法術用在自己身上？那他原本的皮是哪個啊？
我親眼見過被剝皮定魂的慕雲亮的屍身，那用五穀吊著一口生氣的殘忍方法，讓他暗紅色、帶著少許白色脂肪的筋肉微微抽搐一下，活剝了人皮，身體還有一口氣在。
那畫麵太恐怖，在我腦海裏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所以一旦聯想到與“皮”有關的東西，我就會響起這些恐怖的回憶。
老頭陰測測的笑道：“你果然聰明，很好、很好……主人就喜歡聰明伶俐的姑娘……”
陰氣越來越重，周圍變得更加昏暗，仿佛無窮無盡的鬼影站在裏麵。
我有些害怕，以我的道行，恐怕沒法一次立獄收邪就將這些鬼影全部拖入冥府。
小鬼差嚇得縮著肩膀，悄悄扯了扯我的衣服：“小娘娘，不要輕舉妄動。”
我點了點頭，冥府與這裏的“主人”到底有什麽約定，為何會答應四百年不在此地勾魂？那這裏的人，四百年來死去的人，陰魂都去了哪裏？
這些陰氣裏的鬼影，就是這裏不能被冥府勾走的陰魂吧？
“你的主人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潛伏在這個小村莊裏？”我問了一句。
老頭嘿嘿嘿的幹笑幾聲，不回答。
李剛撇嘴道：“這還有什麽值得裝神弄鬼的？他的主人肯定是個女鬼唄！起碼四百年道行的女鬼！而且還有很多遺物被盜了出來，比如咱家那個妝奩盒子！”
對對，十年前這裏整體搬遷，那應該是在十幾年前，就有人動到了女鬼的墓，然後流出來少部分東西，那個妝奩盒子就是其一，落到了我們家。
然而我爸一直封存在地下室，這次搬出來清理倉庫才再次看到。
李剛打開的時候，被那東西蹭到了手上。
同時，我就去了宋薇家，在電腦上看到了這個號碼。
這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的？這個女鬼這麽厲害，能看四百年的因果？
“主人有無量神通大·法，她已經修成了鬼仙，世間再無人能與她的法力相提並論……咯咯咯……”老頭怪笑著說。
鬼仙？哼……跟屍仙一樣，都是怪物，卻冠上了仙這個字。
真正的仙家尊神是煉陽氣歸於天，這些鬼仙屍仙都是煉陰氣，無法飛升，隻能劃在地仙這個大類裏麵。
“既然你主人這麽厲害，還等什麽有緣人？冥府都不在這裏勾魂了，她還有什麽不滿的？”我皺眉問道。
老頭冷笑了一聲：“……人世間的衙門將這裏的居民全部遷走，再沒有人在這一片地上生老病死，主人的法力會受到影響啊……幸好主人知道會有機緣，讓我安心等候……我在這裏等了十年了……咯咯咯……”
“所以說，什麽鴻字輩的法師，都是瞎扯淡的吧？”
“不！我可是正宗的鴻字輩法師！但我是為主人效忠的家族後裔……我要親眼看著、看著主人涅盤而生，恢複她的絕世風華……”
“嘖嘖，瞎幾把扯蛋，女鬼，絕世風華？你是法師還不知道這是癡人說夢？”李剛毫不留情的譏笑他。
“老頭兒，生與死，存與滅，是三界六道中唯一至高無上的法則，連仙家尊神都無法打破這個規則……與天地同壽又怎樣，也有消亡的那天。”
“你可以想方設法延長壽命，但最終還是死；你也可以用邪法為自己換皮，但你本質上依然是個老頭，有本事你讓自己的小兄弟硬起來看看啊！你的女鬼主人已經死了，那就沒有重生一說，最多就是附身在別人身上！不如趁早投胎！”
看看，李剛的道心和悟性，多麽通透豁達。
但能不能別這麽一本正經的搞笑？
什麽叫“有本事你讓自己小兄弟硬起來看看？”
連小鬼差都忍不住笑出聲好麽
老頭不理睬李剛的訓斥，他仿佛迷醉一般的仰起頭，周圍越來越濃重的陰晦之氣，他的眼睛漸漸的變成了死魚眼一般的慘白色。
“……我們家族，為了能守護主人，已經三代人都學會了人蛻的法子……你看到那個癟的皮囊了嗎？那是我用壞了的一個皮囊，這個皮囊……是上次來這裏的一個男人的……將就用吧……”
他詭笑著扭過頭來，那雙慘白色、沒有眼珠子的死魚眼盯著我們：“禳星？咯咯咯……你沒必要禳星，能成為主人涅盤的見證者和糧食，這是你們至高無上的榮譽！”
嘖，這種狂熱簡直就是邪*教。
那個女鬼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
老頭緩緩帶著我們往村尾的廢墟走去，我猜測那裏就是女鬼的墓地所在，應該被人盜掘後，國家來保護性搶救，但是發現了這裏的秘密，於是立刻將人全部搬走，想將房屋推平來曝曬墓地。
肯定是受到了阻礙，女鬼和這個老頭一定想法子弄出了恐怖事件，讓國家封閉了這裏、取消了這裏的地名和導航，甚至剛才那路的塌方，應該也是為了阻止外麵的車子進來。
“你那個女鬼主人一定是個凶惡的醜婆娘。”李剛故意想要激怒他。
—
對於老頭這樣的被“洗腦”的狂熱分子，有人說半句不好都會激怒他，他麵容恐怖的盯著李剛，看那樣子恨不得能撕了他。
可是單憑身體機能，他打不過李剛，就算他會法術，我們也會啊，他隻是憤怒的瞪著我們，然後緩緩的笑了笑。
陰氣太重，吸引來的老蛇盤踞在路邊草叢中，這一片山坳村莊的廢墟上籠罩了一層黑霧。
而黑霧的中心，就是那一片類似工地的開闊地帶。
這裏以前也有房屋，被推平了是為了挖掘方便，路邊幾塊碎石上還有黑色的血跡，這裏大概死了不少人，惹得國家放棄了這塊地方、並且將人全部遷走，不再給那位女鬼主人提供陰魂。
一塊石頭壓在了木板門上，這個木板門類似於我老家太爺爺改良的“地窖”。
“這裏原先……是我們家族的宅子，為了方便伺候主人，才在家裏開了一個地下通道……可惜都被推平了。”老頭喃喃的念叨著，丟下拐杖將石頭搬開。
木板門一打開，一股衝天的陰煞之氣從裏麵衝出來，逐漸匯聚成一個人形。
人的形體越來越明顯，最後我們能看清一個半透明的輪廓。
確實是個女子，頭飾和衣著就是古人的模樣。
她腦後有發髻，插著幾根簪子，身上穿的是盤扣大褂、下身是馬麵裙。
這是明製的服裝。
作為最後一個漢人大一統的王朝，明製的漢服端莊且包裹嚴密，與國家心態一樣，保守。
這真是一個四百年前的女鬼……
我們從來沒有接觸到這樣的事，四百年的時間不短，她還用陰魂來修煉鬼仙，而且冥府還不管的！
“……這，就是你帶來的人？”她突然開口，那聲音帶著一股子在上位者的傲氣。
老頭匐匍在地，驕傲的回答道：“主人真是神通無量，果然四百年期限的末期，會有如此優秀的男女出現……”
女鬼似乎不能離開洞口的那個範圍，她朝我看了過來，陰陰的捂著嘴巴笑道：“不錯、不錯……肌清膚白、明眸皓齒……看得出是溫養著的美人兒……而且神光斂聚、有一股子……”
她那雙青灰色的眼，突然凝住了。
就這麽愣愣的盯在我身上。
我緊張得屏住了呼吸——她的意識這麽清楚，說明道行有多高深，或許真的是鬼仙了！
鬼大多都是茫然不知所措，能意識清醒、感情豐富、還能這麽栩栩如生談笑的鬼，該有多厲害啊！
“你……有一股子……熟悉的氣……”那個女鬼對我咧嘴一笑。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
“對……對……我記得他……他答應了我，給我四百年的時間……那位仙家尊神是你什麽人？！他在哪裏？！”
她突然咆哮一般的朝我吼，周圍的鬼影驚恐萬狀的扭曲著下跪匍匐。
這裏就像一個鬼的國度
那個女鬼如同女王一般，她一聲呼喝咆哮，鬼影們就膽戰心驚的山呼跪拜。
“你管那麽多幹嘛？你想做什麽直說，我們可不怕你，用不著在我們麵前擺架子。”李剛皺眉說道。
這女鬼說的“那位仙家尊神”應該就是指周海吧？
他居然會同意給一個女鬼四百年時間……給她幹嘛？讓她修煉？
冥府不在此地勾魂，就是給她修煉鬼仙提供便利，讓她早日得償所願修成鬼仙？
四百年……難道周海與她有什麽約定？
或者……周海是給她時間，讓她修煉，然後能陪伴他？！
我壓不住腦子裏胡思亂想，這樣神魂不穩很危險，尤其現在我們麵對這一個道行高深的女鬼。
神魂不穩，容易被趁虛而入……我現在又沒有靈胎的先天法力護體，如果被她趁虛而入，到時候身體就不是自己的了。
李剛狠狠的捏了我的手背一下，讓疼痛刺激我驚醒過來。
“別胡思亂想！”他低聲訓斥道。
我深呼吸一口氣，這種想法一旦冒出頭，就很難壓下去好嗎！
周海以前的歲月那麽漫長，難保他沒有對別人動心過，怎麽辦……
我覺得計較以前的事情很傻，但是、但是現在這女鬼真的出現在我麵前啊！
小鬼差再次提醒道：“你們不要打她的主意，這是我們冥府的小娘娘，證道之後也要享受人間香火的，你們得罪不起！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打開結界讓我們離開，離四百年還有二十多年的時間呢，我們帝君大人會嚴守約定的……但若你傷害了小娘娘，約定什麽的就不作數了！”
他都嚇得腳抖了，還扯著我的背包，躲在我身後放狠話。
那女鬼抬手，虛虛的玩·弄著自己垂到胸前的頭發，挑眉笑道：“原來你是他的女人啊……我還以為他真的那麽冷漠淡然，沒想到還會有妻子……哼哼哼……你也不用嚇唬我，你既然來到這裏，那麽你就是我的機緣了，我怎麽可能放你走！”
“你的靈力，正好可以作為承載我強大力量的屋舍！至於這個男的……好好的當我的奴仆吧！”她獰笑著說。
“奴仆？要做啥？”李剛愣了。
“哼哼哼……你不是夢見過嗎……你碰過我的遺物，難道不知道奴仆應該做什麽？”
她妖嬈的一笑：“奴仆就得乖乖的伺候主人，主人要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
這一字一頓的挑逗，加上她妖嬈的笑臉，鬼氣森森。
“我呸！你真以為自己是女王啊！也不看看你那肚子上遊泳圈都有三個了！臉也腫脹得像豬頭一樣！就你這模樣你還想要人伺候？！幾個正常男人能硬的起來啊！”李剛罵道。
她一愣，驚恐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臉。
漂亮的女人大概最怕突然變醜吧？
“主人、不要聽這個小混蛋胡說，主人，你是最美的！”
女鬼忿忿的放下手，怒道：“若不是當年力竭而亡，我又怎會連屍身都保不住！女人！乖乖的……給我你的血、還有你這靈氣充盈的身子！”
她抬起手，手指如爪，黑氣如蛇般繃射出來——
我忙掐出神虎提魂，神虎出現在結界裏一聲狂嘯，周圍的陰暗鬼影被震開了不少，可是神虎沒有往她身上撲去。
看來冥府與她的約定戒律嚴格啊。
“你到底……是誰？”我試著讓這個孤獨無聊了四百年的女鬼多說些有用的信息。
她冷冷的一笑：“……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