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紫霄如意
李剛對沈老太太說道：“看看、看看，這脾氣都是你們沈家慣出來的！”
沈老太太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所以，我要等你來……”
她轉向我，握緊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很瘦，有幾點淺色的老人斑，但手指細長，能想象到她年輕時候掐訣念咒的
風姿。
“茵茵，你跟你媽媽性子很像……你們天生就懂得道家的‘無為’二字……”
無為、無為。
生而不有、為而不持、長而不宰，是為“無為”。
就是說，不把萬物據為己有，不誇耀自己的功勞，不主宰和支配萬物。
無為不是指無所作為。
而是懂得規律、恪守規律。
大到日月星辰、天地萬物、三界生靈、輪回往生，小到一飲一啄、一言一語、一事
一行。
不爭不搶、不貪不奢、不怨不怒。
“你媽媽年輕時，也被我們認為不求上進……但她卻是天賦最高、最能了悟大道的
人……所以這個東西隻有她能用！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沈老太太一隻手緊握著一個長條形的木匣子。
她將匣子遞到我手中，我壓下心跳，打開了厚重的蓋子。
黃綾錦緞、白玉無瑕。
裏麵是一把精致玲瓏、華美無比的玉如意。
玉如意的尾部墜著流蘇，形狀略曲，頭部有祥雲靈芝，中央一點呈圓形。
寓意道化三清，心尊三寶。
相傳如意為黃帝戰蚩尤之兵器，具有辟眾魔、宣寶經的強大·法力，是仙家寶物。
而這把玉如意隱隱有紫氣祥瑞，這樣的法器在圈內是無價之寶。
“這是沈家最重要的法器，紫霄如意……這東西一直被藏得很好，隻有沈家的當家人
和繼承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沈老太太低聲說道。
“辟魔之物，目前在這圈子裏隻有這一個法器能抗衡那屍魔……過來，我教你念咒……”
沈老太太顧不上詳細說明，匆匆忙忙的將如何使用先告訴了我。
我知道她的擔憂。
她覺得自己時日無多。
“姨婆……沈家的事情你交代好了嗎？”我皺眉問道。
“沈家、沈家……唉……我該交代給誰？青蕊能力雖然夠，但她對你敵意太重，私念太
雜，我唯恐她觸怒帝君！上次已經惹得帝君發火，雖然最後饒過了她，但她依然固
執至此！”
我微微皺眉，寬慰她道：“……隻要她不惹我，我也不會找她麻煩，你不必擔心我對
付她，沈家畢竟是我媽媽的家族。”
“茵茵……你為什麽不姓沈呢……”她感慨了一句。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幸好我不姓。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因緣。
這顆戒指就是我的緣，我與他的緣。
“沈老太太，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法陣的情況。”我起身扶她躺下。
她盯著我，眼中神色非常複雜，我看不懂。
她一字一句的說道：“茵茵，記住，我們不得不做……為了‘社稷’！”
社稷……社為土神、稷為穀神，社稷後來就變成了國家的代稱。
這麽崇高的思想覺悟，我覺得我很難達到。
青玉道觀的法陣布在一座偏殿之中，那截黑色凶木被一圈圈的法師以陰陽八卦陣封住。
三水盤腿坐在中間正對著那截凶木，她麵前的法器三清鈴已經裂開了一條縫，而
凶木周圍有血跡和拖拽過後的痕跡。
“怎麽回事？已經有人犧牲了？”李剛悄聲的問。
旁邊一個小道士很害怕的點點頭：“一共七個了……都被、被一條舌頭卷走了……”
怎麽辦？我們不敢貿然進入未知的空間，何況那空間裏還有屍魔！
它什麽都吃！活人進去不是找死麽！
“茵茵，司徒家的屍沼會不會就是這屍魔的飯盆啊？每次都有那麽多殘肢碎肉在裏
麵湧動，看起來真惡心！”李剛悄聲道。
我手中摩挲著沈老太太給的玉如意，感覺像拿著一把短劍。
身體裏的氣息被玉如意吸去了，一點點涓涓細流從手心的脈絡中匯聚到玉如意上。
如果能毀了那一截凶木，是不是屍魔就少了一個騰挪逃走的轉換點？
既然叫紫霄如意，那應該能掐訣召喚仙家之力相助吧？不然傳說中黃帝是怎麽打敗
蚩尤的？
紫霄又有紫府的意思，紫府是指仙人的宮殿，也指一個人體內的小宇宙。
我一手掐紫微伏魔印、一手持如意為劍，一股罡氣從玉如意的前端爆開，震散了偏
殿的晦暗氣場。
以氣為劍。
我略略驚訝的看著手中的如意，沒想到這個法器居然這麽好用！
沈老太太將這個東西留給我，真是太大方了！
“茵茵……”李剛驚訝的看著我，玉如意前麵已經凝結了泛著紫氣的劍鋒輪廓。
周海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他輕笑著抬手摩挲著我的臉：“沈老太太說的沒錯……血
脈有時候勝過很多東西……這玉如意認你。”
“……那我該怎麽做？”
他笑了笑，輕輕吐出兩個字：“破魔。”
我看他抬手掐訣，紫氣匯聚，慢慢融入我手中劍鋒。
“平時讓你背的寶誥你都記下了嗎？普化寶誥記得嗎？”他睨了我一眼。
我有點心虛，冥部眾神的寶誥我倒背如流，但是其他的尊神寶誥就……
我小聲的說道：“……你陪我念頌吧，我怕出錯。”
他輕笑一聲搖搖頭：“我要準備撕開那個空間，沒空陪你念頌……我再教你一次，你
要記住……”
他一邊說，一邊從我身後抱住了我。
抱住。
冰涼的胸膛緊貼著背脊，下巴擦過我的額角。
他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整個圈入懷中。
“誌心皈命禮。九天應元府，無上玉清王。化形而滿十方，談道而趺九鳳……”
清音冽語，仙語妙音。
他的氣息、他的話語浸透了我的全部身心，讓我不自覺的跟隨他的話語輕聲念頌。
不順化作微塵，發號疾如風火。以清淨心而弘大願，以智慧而伏諸魔……大聖大慈，
至皇至道。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天邊雷聲如鼓，劍鋒紫氣逼人。
“別怕。”他在我耳廓輕輕擦過：“你可是我的妻子……要有點冥界主母的樣子……嗯？”
本來很緊張的氣氛，被他這一聲旖旎的尾音弄得耳朵泛紅。
“知道了。”我看著眼前那截凶木，對三水說道：“把所有人撤出去——”
三水臉色一變，低吼道：“你瘋了？！撤出去？撤出去了怎麽維持法陣？！”
“……快點。”我不想與她爭辯太多。
“這裏的人都是沈家和青玉道觀的精英，沒有他們怎麽鎮壓凶木？你還不知道這裏會伸出什麽東西吧？！”
“我知道，見過兩次了。”我盯著她，再次提醒道：“三水，不要耽誤時機。”
她忍了忍，最終還是妥協了：“我不能動……其他人撤出去吧，我可以讓空間慢慢裂開，不然屍魔的舌頭猛衝出來、你反應不過來就完蛋了！我不信任你！”
“……好吧，隨你，如果我連你一起劈開，你可別怪我！”我厭煩了與她說話，她愛怎樣就怎樣吧，別耽誤正事！
天邊的悶雷在頭頂響起，震得瓦礫隱隱作響。
周海在我身旁不遠處，一手掐著劍訣、一手握著他那把恍若虛幻的長劍。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三水背對著我，雙手掐訣坐在凶木之前，凶木上的陰晦之氣仿佛擰開了氣閘飛快的噴湧出來，一個黑色的空洞漸漸浮現在眼前。
周海正準備動手，三水突然開口道：“帝君大人，您在嗎？”
我緊繃的神經被她幹擾，忍不住扭頭看向周海。
這個節骨眼，她要說什麽？
“您真的很喜歡茵茵嗎？”三水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您什麽都給她、什麽都教她……她有什麽好？一個凡人而已！”
她麵前的黑色空洞越來越大，一股股黑氣噴湧，屍魔正在靠近這個裂縫！
周海皺眉嗬斥道：“閉嘴——”
話音剛落，一條灰白的舌頭如蟾蜍捕獲飛蠅一般從裂縫中彈了出來！
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她拖延時間的目的！
——她要賭周海的慈悲！
他要周海看著她涉險、要麽再次慈悲救她、要麽親眼看著她死！！
雷聲大作，一道閃電劈開了偏殿頂部，濃重的烏雲在天上形成漩渦。
我從沒想過自己的動作能這麽快。
快到心隨意動，在那一刹那能揮劍斬斷了屍魔的舌！
也斬斷她的妄念。
她驚喜的看著噴湧的黑色汙血，以為是周海救了她，看清是我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
我睨了她一眼，周海或許會救你，但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獲得他的慈悲。
“茵茵。”周海的聲音響起，空中四麵八方飛射而來的鎖鏈讓我偏頭躲避，順便將三水扯了出來。
“帝君大人？！”她四周亂看。
周海冷冷的說道：“滾出去，別礙事。”
她僵在那裏，我不想理她，可又怕她添亂，隻好用力扯著她推出門，叮囑李剛道：“李剛，你們離遠點！”
偏殿裏有六丁六甲、日夜遊神、牛頭馬麵、黑白無常、以及度朔山上巨大的鬼門。
“拖！這次一定不能放過它！”周海露出了冷峻狠厲的神色。
他捏著我的手腕讓我站在他身旁，低聲道：“紫霄如意是應元府的上品法器，你要好好使用……等下那蠢貨的腦袋露出來時，你就用寶誥請雷祖降下雷殲。”
“我不懂怎麽請雷殲……”我尷尬的看了他一眼。
他冰冷的表情微微緩和，嘴角勾起淡淡的一絲笑容：“你不懂沒關係……大尊神能懂，你隻要好好念寶誥就行了……記住要心無雜念。”
我嘀咕了一句：“我的雜念就是你……隻有念你的寶誥我才會有雜念。”
他輕笑了兩聲。
眼前黑霧彌漫、邪氣衝天、空曠高大的偏殿瓦礫鬆動搖搖欲墜。
他卻依然是那副飛袖流雲、淡然睥睨的模樣。
麵對屍魔時他冷峻狠厲，轉過頭來對著我時，卻又如同春風化雨。
我忍不住咬了咬唇，用疼痛來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不容有失、不容有失……我不能錯過時機。
他曾經說：“茵茵，我或許要借助你的力量。”
他不知道我那時心底的驚喜和雀躍。
所以在這樣緊張的時候，周海，求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不要用這麽寵溺的眼神鼓勵我。
不要對我勾起這麽溫柔的淺笑。
我……
我會入了你的魔。
雷聲一陣強過一陣，天上的雲層越來越厚，空中的風都帶上一股肅殺的氣息。
周海單手掐訣，銀光破開濃重的黑霧，我看到了那個黑色空洞中被拖出來的半個腦袋。
鼓鼓囊囊、光禿禿、發泡的皮膚，沒有眉毛、一隻巨大的白色眼球咕嚕嚕的亂轉。
這樣的怪物，邪道拿來有什麽用？
它不聽號令、無法控製，這樣的東西養著費勁、還要藏在秘密空間、最後卻不能操控……
拿他何用？當炮灰？用來消耗我們？還是用來讓我們恐懼？
周海虛懸於半空，雙手凝聚內息隱隱鼓動袖袍，衣袂飄飄，墨發微揚。
“茵茵。”他突然叫了我一聲。
我抬頭看向他，他淡淡的笑道：“……雷殲的機會隻有一次，能把這蠢貨毀成什麽樣，就看你了。”
看我？！這會不會壓力太大啊！
“我……”
“至少，你也給我毀了它那張嘴吧？”他輕笑著說。
好好……這還不算太難，沒有那張嘴，看它怎麽吃東西！
我雙手掐訣、將紫霄如意橫放在雙手虎口，用大指捧住。
雷祖大尊神……您可千萬要施舍法力給我啊……
白無常的聲音突然響起：“咦？帝君大人，這蠢東西身後好像有鎖鏈捆住呢……這鎖鏈都長到肉裏了，直接砍斷脖子得了——”
“嗯。”周海長劍微揚，內息藏於劍鋒。
我寶誥最後一句話念完，天上重重烏雲中突然劈下來一道巨大的閃電！
整個偏殿的屋頂都被炸破！
在四處飛濺的瓦礫塵埃中，我看到屍魔半邊腦袋被閃電劈開，黑色的血肉分離，它居然沒有腦漿！隻有無數沒有消化掉的碎肉、屍骨、人頭、毛發……充塞它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黑血飛濺、碎肉亂飛，周海揮劍補了一刀，屍魔露出來的半邊腦袋像西瓜一般被劈了下來！
嘔……我看著那團巨大的碎肉汙血，忍不住捂著嘴退到角落。
這畫麵，對我來說還是……驚悚了點。
沒事了吧？我正想打開殿門通知李剛，突然小腿上被什麽東西狠狠的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