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敬畏
這抓撓聲是從房門外傳來的，一聲聲抓牆的刺耳聲響讓人頭皮發麻。
對麵的房間是石胖子和龍小哥，他們幾乎與我們同時開門查看。
走廊裏有一具晃蕩的屍體，一瘸一拐的緩慢移動，時不常就用手拚命抓撓牆壁來發泄。
行屍對生人的氣息尤其敏感，我們一開門，他就轉頭朝我們這裏走來。
李剛對石胖子說道：“之前我們遇到過煉屍人，丫的遇到詐屍自己就扯呼（逃跑）了！你們該不是也撒開腿逃走吧？”
石胖子氣哼哼的說道：“別把我們跟那些隻懂皮毛的人相提並論！哼！”
龍小哥從背包裏麵掏出墨線，墨線一頭墜著個像陀螺的墜子，在手中晃悠幾圈，往行屍身上扔去。
陀螺墜子很重，帶著他手中的墨線一圈圈飛去纏上行屍的身體。
這些技法應該是練過多年，才能不緊不慢的掌握好力道和巧勁。
石胖子拿著一個小沙包，從裏麵掏出糯米撒過去，邊走邊撒，來到行屍邊上時掏符貼在行屍身上、並且幫忙固定住墨線。
“這行屍沒有被煉化過，好收拾。”石胖子對我們說道：“就是詐屍後特別煩人，逮著點兒生靈就啃，有時候吃了老鼠還讓我們膈應。”
真惡心……
旁邊的門突然拉開，那位叫小雅的妹子一邊套T恤，一邊問道：“怎麽了這是？咱家地下室裏養的東西怎麽上來二樓了？該不是今天那幫傻小子們在家裏偷東西，結果偷到地下室去了吧？”
小雅姑娘嘴邊有點血跡，看得我心驚膽戰。
她衝我壞笑道：“那死小子捅得我流了那麽多血，我咬他一口吸點血氣不算過分吧？他現在浴室裏睡著呢！真不中用，射個四次就不行了！”
她大大咧咧、言語勁爆，聽得我暗自心驚。
小雅對石胖子和龍小哥說道：“石哥、龍小爺，這幫人動了咱家的東西，正好您二位在，就幫手收拾一下好嗎？我下去看看，希望沒咬死人……您二位幫忙將這具行屍弄回地下室吧。”
她話語裏的稱謂引起了我的注意，石胖子說過：他們倆是“本帶利”，也就是說他和龍小哥是師徒兩人，趕屍人都是師徒兩人結伴出門、而且從不輕易收徒弟。
看年紀，石胖子明顯比龍小哥年長一輪還多，但是這位小雅對兩人的稱謂完全不同。
她叫石胖子為“石哥”，這沒什麽毛病，但是她稱呼龍小哥卻是“小爺”。
看來龍小哥的地位比石胖子還高？
我忍不住再次打量那位龍小哥，他身材瘦小，個子一米七出頭一點兒，頭發有些長，劉海遮住了額頭和眼睛，看起來非常陰沉。
他覺察到我的目光，回頭看了我一眼，在燈光昏暗的走廊裏，他的眼裏冒著綠光。
我以為自己看錯了！趕緊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他已經和石胖子一前一後趕著屍體走了。
房裏周海正在聽孟姝的匯報，孟姝說這裏屍氣森森、是趕屍人的“死屍客棧”，小娘娘沒受到威脅，所以她也沒管，隻是神魂出竅的巡查了一遍。
周海點點頭，伸手將我拉過去，低聲問道：“怕嗎？”
我搖搖頭，這不算什麽啊，我現在也算是見多識廣了，隻要沒有太驚悚的場麵我都不怕。
他伸手扶著我的後腰，繼續說道：“要不我帶你去清淨極樂天吧？那裏你可以好好休息。”
“那李剛呢？”我問道。
他搖了搖頭：“普通凡人進不去。”
“……那算了，沒多久就天亮了，李剛一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我們說著話，孟姝兩眼冒著星星眼道盯著我們，被李剛扯開道：“看人家秀恩愛，你也不怕長針眼，睡覺睡覺！小爺我明天還得開車了！”
孟姝有點小興奮，悄聲說道：“我我我我……第一次看到那麽溫柔的帝君大人，好興奮……”
“溫柔也不關你事，你興奮個啥？你沒機會的，死心吧，蓮藕要有蓮藕的覺悟。”李剛扯過被子蓋上。
孟姝背對我們盤腿打坐，我不好意思繼續跟周海說話，隻能閉上眼拱在他懷裏睡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才4點半，這樣的睡眠方法讓我痛苦不堪，眼睛都睜不開！宛如夢遊一般被孟姝伺候著洗漱。
原來老板娘所謂的“五點吃早餐”，是指給那三具屍體換冰袋冰塊，要趕在天不亮的時候就離開，免得被別人看到。
“昨晚那些自駕遊的人怎樣了？”我忍不住悄聲問道。
該不是被行屍咬死了吧？
“噓……”李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在別人的地盤上，別多管閑事，他們怎麽樣也不關我們的事……”
這倒是，看昨晚那些人的言談，是毫不懂得敬畏二字的。
敬畏二字很多時候能讓人免於災禍。
敬畏天地、鬼神、傳統、未知……甚至敬畏祖輩、父母、師長等等，懂得害怕和敬畏，才能更好的珍惜生命，不至於作死。
那幫人的車子也不見了，小雅姑娘給我們端麵條和饅頭來的時候，壞笑著對我說：“別緊張呀，你們是道上的朋友，我們可是以禮相待的……”
“至於那些不長眼的凡夫俗子，昨兒半夜不知道是想找什麽刺激，一男一女不在房裏睡覺，跑到我家地下室找樂子，被門後停著的行屍嚇得暈死過去。”
“我已經吸了他們的陽氣，讓他們精神恍惚發高燒、說胡話，這會兒已經送去村衛生所了，就算醒來腦子裏也會空了一塊，記不起來自己是在哪兒暈倒的……以後對生活也會有影響，會變成別人眼中的蠢貨，嘻嘻。”
石胖子一邊吃麵一邊說：“你這丫頭最近越來越水靈，肯定吸了不少男人精氣，你這是要當妖精啊你！”
小雅吐吐舌頭壞笑道：“當妖精不好嗎？沒點本事怎麽能給龍小爺當丫頭呢？龍小爺您缺丫頭麽？給您洗衣做飯、給您生孩子、隨便您操、還絕對不跟您老婆爭地位的那種！”
噗……我驚恐的看向她，她神色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龍小哥依舊一言不發，低頭吃麵，像沒聽到一樣。
這、這……好尷尬。
這其貌不揚的龍小哥到底何許人也！
一路上，李剛止不住的羨慕：“你說這龍小哥吧，其貌不揚、又陰沉木訥，居然還有美女願意無條件獻身！嘖嘖，看來男人還是得有權勢啊！”
“……你也希望這樣？”我問道。
“羨慕啊，要是有個這樣的丫鬟，我也可以不負責任的啪啪啪啊，問題就是搞大了肚子要負責啊！我寧可不要啪啪啪，也不要被女人綁住！”李剛笑著說道：“我跟龍小哥不一樣，人家是躲在寨子裏稱王稱霸的人，我還得在社會上混呢，不敢這麽無法無天。”
你知道就好！我偷偷白了他一眼。
孟姝撅著嘴道：“我們帝君大人也可以有好多侍妾啊，但是帝君大人就隻有小娘娘而已，多專一，真好！”
“廢話，我家茵茵這樣好的女孩子去哪兒找！臉好、身材好、脾氣也好、還會做飯、不虛榮、不愛玩、不口舌是非！你能挑出茵茵什麽毛病來？！男人喜歡的東西她都具備了！！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嗎？還敢找小蜜、小三兒？我們娘家人可不答應！”李剛哼了一聲。
“什麽叫小蜜、小三兒啊？”孟姝笑道：“隻要帝君大人勾勾手指，多的是侍女願意無條件伺候呢，能得到尊神的垂愛，那可是幾百年修來的福氣！”
我滿頭黑線，這麽說來好危險啊！冥府裏麵的女性小神祇、或者陰吏、侍女、甚至陰人應該都不少吧？
“嘿嘿，小娘娘您真厲害，帝君大人連陰景天宮都很少回去，有時候就去沐浴更衣，然後立刻來您身邊……這到底是誰伺候誰啊？哈哈哈。”
孟姝不怕死的說起自家帝君大人的八卦。
“那個，你知道白無常的事情嗎？”我小心的問道。
她愣了一下：“七爺？七爺什麽事情啊？七爺很少出現在醧忘台，我們沒什麽機會見到他……”
“我聽說他老婆跑了……”
孟姝一聽這事哈哈大笑：“對對對！七爺的娘娘好厲害的！”
在道家神祇中，冥王天子殿上有無常二爺的神像，他們在這裏“上班”，然而在無常殿中，供奉兩位無常爺的時候，白無常身邊有無常婆陪伴，黑無常則沒有。
傳說七爺的老婆是不知道何年何月、他在陽間“公事公辦”的時候，隨手救下來的一位婦人。
孟姝跟我們說了很多深層次的八卦：“我們聽說七爺老婆長得很醜呢！據說原本是個大家閨秀，但是因為幼時生病，所以矮胖、臉上又有水痘的痕跡……呃，就是有點麻子臉啦！”
“但是這位小姐心地特別好，人又單純，樂於助人、積德行善，有個好口碑，但是門當戶對的人家一看她的長相就搖頭，你想啊，那些門當戶對的公子，哪個缺女人了？肯定看不上這位小姐的容姿，於是這位小姐就一直耽擱著。”
……
後來這位小姐救濟了一位行腳僧，剛好碰到有地痞上門來賴賬鬧事，僧人有武藝就打發了這些人，小姐的老爸苦勸僧人還俗、留下了當個護院管家。
一來二去，還俗後的僧人跟小姐好上了，老爺也就順水推舟的讓兩人結了婚。
老爺家產殷實，就逐漸將生意交給女婿打理，俗世中打滾多了，僧人也就有了些壞毛病，清規戒律都扔了，整天約著人喝花酒嫖宿。
小姐苦勸也沒用，還被他辱罵，老嶽父也氣得一命嗚呼。
後來家財都被敗得七七八八，整天有人上門鬧事搶東西，僧人整天在春院裏埋在女人雙腿間，根本不管家裏事。
小姐不堪其擾，就想自盡。
說到這裏，孟姝捂著嘴笑道：“不知道白七爺偷看了多久呢，他那性子，愛捉弄人！這位小姐跳河被人救、懸梁白綾斷，反正怎麽都死不了！哈哈哈哈。”
我無語的在心裏給白七爺上了三炷香——要是我老公這麽捉弄我，我也生氣好吧！
白七爺真是個人物，那笑眯眯的三白眼笑起來恐怖、不笑的時候也恐怖！眼神盯著你的時候邪氣十足，而且猜不透他想做什麽。
“後來這位小姐差點被上門討債的人抓著頭發剝衣服羞辱，白七爺懲惡揚善救了她，還拎著她的兩個孩子從屋裏飄出來，差點把這位小姐嚇死！”
“七爺說：既然舍不得孩子，就不要傻乎乎的尋死，趕緊收拾家裏還剩的財帛遠走，小姐說孤兒寡母能走到哪裏？七爺就勘查她的生平，發現她還有一段好姻緣，就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小姐帶著孩子走了後，莊園就被天火焚燒、那個僧人也暴死在了春院裏……我們懷疑是白七爺幹的，不過那位小姐積德行善、賞善司那邊早就給她安排了福報，七爺也不算插手太多，沒有受到責罰。”
“後來這位小姐遇到一位樵夫，兩人相守過了一輩子，子孫滿堂，這位小姐一直供奉白七爺、晨昏定省、早晚上香、日日念誦，還囑咐子孫後代也供奉白七爺……”
這聽起來就是白七爺遊戲人間、順便救了個人而已嘛，而且這位小姐兩任夫君、也沒白七爺什麽事兒啊？怎麽變成了無常婆的呢？
我忍不住追問：“後來呢？”
“後來呀？後來我在醧忘台見到白七爺啦！！你知道白七爺的職責大部分都在陽間和冥王天子殿，他幾乎不過來黃泉奈何橋、醧忘台這邊……原來是那位小姐魂歸地府了，而且那位小姐已經喝了孟婆湯，居然還記得白七爺！”
“這得是多深刻的執念啊！哼！簡直砸我們招牌嘛！雖然她混混沌沌隻記得白無常這三個字，但還是讓七爺記住了她，笑著用長執簽在她額頭上一點，抽走了她的所有記憶，讓她安心投胎。”
“沒過幾十年……她又魂歸地府了，是孟庸姐姐遞的湯，她這一世完全沒有接觸到白七爺，居然喝了湯還能記得！哎呀哎呀，把孟婆神都嚇到了，難道我們的湯對她沒用？！”
“結果又是七爺過來，再次用長執簽抽走了她的最後記憶，讓她繼續輪回……最後——哇！第三次還記得！！這次把帝君大人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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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清朝《吳下諺解》中，描述孟婆神身邊有幾位點化而生的美女孟薑、孟庸、孟戈……讓人神.魂.顛倒不自覺就喝了孟婆湯哈哈哈哈哈，大家自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