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教授的要求
這裏所有的閑適和安逸，在槍響之後，消失殆盡。
她衝向秦盛的房子。
沒有直衝向大門，而是放輕腳步，側身貼在窗戶的旁邊。這樣屋內的人發現不了她，她卻能探知裏麵的情況。
屋內——
光線昏黃，爐火搖曳。窄小的空間裏，擺放著簡單的家具。
秦盛在裏麵，傅司城和兩個下屬也在裏麵，此刻，兩方正陷入對峙。
秦盛的臉上都是血，一身的髒汙狼狽，顯然是挨過了一頓拳腳。但他的目光狠戾，手裏還拿著一把槍，隻是他的胳膊在顫抖，槍口暫時沒對準任何地方。
從握槍的姿勢來看，這把槍是他剛搶到手的。剛剛的槍響，很可能就是在爭奪這種發生。
那打中了哪裏呢？
從她的方向，看不到傅司城的正臉，隻能看到他一個側影，她確定他是沒有中槍的。另外兩個下屬，也沒有中槍的跡象。
隻是其中的一個正錯愕地看了看腰際，又看了看秦盛手中的槍，然後自責地轉向身旁的人：“傅少，我……”
很明顯，他就是被搶了槍的倒黴鬼。
傅司城一抬手，止住了下屬想說的話。
他側對著窗戶，注意力仍舊是在秦盛的身上，聲音冰冷、譏誚，一字一句：“這就是你對我坦誠的態度？”
秦盛舉槍，下一秒猛地抬起槍口，對準了傅司城：“走！”他咬牙切齒，吐了口帶血的唾沫，“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傅少！”下屬的語氣一急，衝上去就要擋槍。
慕涼煙的心中也是一緊，但是她沒有衝動衝進去。
兩相對峙，最愚蠢的方法，就是衝進去讓隊友分神。她在外麵尋找著其他入口，想打一個出其不意，一舉拿下秦盛。
側後方有個采光的天窗，開口不大，但足以容納一人，且在秦盛的視覺盲區。
如果她從那裏跳下去，再和傅司城配合的話，拿下秦盛不成問題。運氣好的話，她跳下去能直接把秦盛的槍踢了。
抿了抿唇，她暗暗策劃好路線，俯身繞到木屋後方，再縱身一躍，悄無聲息地竄了上去。
但當她抵達天窗附近時，裏麵卻已變了一番情勢——
秦盛單手握住槍，槍口卻是指向他自己的腦袋。
傅司城就站在前方不遠處，垂頭看著對方，正說道：“……這對我構不成威脅。”
“我沒有騙你！”秦盛的情緒陡然激動起來，雖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但他的聲音裏，有顯而易見的急切，“當年的真相，都在我給你的硬盤裏，我這裏沒有設備，你可以拿回去看！你看完了可以再選擇問我，我和你父親的死有沒有關係？”
他喘了口氣，語氣很急，情緒也激動，“我就在這裏！你到時候問我，我絕對不跑，說到做到！”然後，他話鋒一轉，咬牙切齒，“但是你要繼續留在這裏，我可以馬上死，讓你永遠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不僅如此，你也會被人追殺……”
“我不怕這個。”傅司城打斷他。
“嗬，不止是你，你的朋友、親人、夥伴，都會死。”秦盛的語氣不變，聲音更冷厲。然後頓了頓，“少爺，這麽多年，你就沒一個在乎生死的人嗎？”
屋子內頓時一靜。
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句話觸動了傅司城，慕涼煙在上方，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形一僵，周身有了明顯的動搖。
“好，記得你說的話。”然後他爽快轉身，竟突然走了。
“喂……”有那麽一刻，慕涼煙的神色一緊，差點著急地叫住他。
但底下的契約已成，她這麽貿然出聲，不清不楚地叫人站住，怕是會被雙方射成篩子。於是，她趴在屋簷上，按兵不動。
她決定留下看看秦盛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然後，她再把他這裏端了，就當是送傅司城的禮物，也省得傅司城想問什麽，還得再跑一趟了。
畢竟是自己的男人嘛……
他對她好，她就會加倍對他好。
慕涼煙撿了根草屑在手裏摩挲著，靜看“葫蘆裏的藥”。
………
屋子裏很是安靜。
底下的男人靜默了良久。
他癱坐在地上，看著傅司城離開的方向，一動不動。她看不到他的臉，但幸好能看到他起伏的呼吸，要不然，她幾乎要覺得他死了。
身上的泥汙和狼狽，他沒有拍打整理；
手上的血漬和傷口，他也沒有擦拭清洗……
他就這麽看著。
很久很久。
凝望著門口的方向，仿佛凝望著……他向往卻錯失的人生。
慕涼煙沒有出聲，更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很奇怪的，她明明看不到秦盛的臉，而底下的秦盛也明明沒有任何動作，可她就莫名地感覺到了那份深沉和厚重……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在無聲中流淌著的沉痛。
為什麽？
他在隱瞞傅司城的，是什麽？
幾乎本能的，慕涼煙的腦海中跳出這樣的問題。也正是這個問題，讓她豁然恢複了清醒。
前方，傅司城已經走遠了，他帶著兩個下屬，信守承諾，退出了這裏。
底下，秦盛停滯了這麽久，終於有了動作——
他動了動，似忍著身上的疼痛，從地麵坐直了身體。他的脊背佝僂著，低著頭，用衣袖在臉上抹了兩把。
她看到那袖子上似有濕意，那抹濕意和袖子上的泥灰攪拌在一起，化作一片無聲的狼狽……
然後他搖晃著站起來，快步走到火爐那裏。
那個火爐是上世紀最常見的那種煤球爐，下麵放著烏黑的蜂窩煤，中間燃著暗紅的火焰，上麵則放了個燒水的水壺。
秦盛走過去，把水壺拿起來，又在旁邊抓了一把糊牆的枯草，扔在了煤球爐上。在枯草燃燒起來之前，他又傾斜水壺，把裏麵的水澆上枯草。
“滋啦！”
一聲刺耳的水響之後，立馬又濃鬱的白煙冒了出來。煙氣一下子從門口散發了出去，也瞬間撲上了房頂。
慕涼煙皺了皺眉。
她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她隻知道煙氣再這麽冒上來，天窗這裏就再也不是絕佳觀測點了，往下什麽都看不見了。
不如趁現在——
隔著還不算濃鬱的煙氣，她確定了一下秦盛和槍支的位置，估算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距離。然後，她踹開天窗，縱身一躍，撲了過去。
房梁並不高，這裏所有的房子都是低矮設計，所以她俯衝的時間也不長，沒給秦盛任何判斷和反應的餘地。
幾乎是兩招製敵。
一招，踢開秦盛手裏的槍；另一招，撿槍對準秦盛。
“別動。”她開口，簡潔凝練的兩個字，占據了徹底的主導地位。
“你……”秦盛措手不及，直接被衝擊力帶著跌退了兩步。他的目光越過槍口，停在她的臉上，“你不是和小城一起的那個……”
他的聲音驟然一停，轉頭看向門口，倉惶地尋找起來。
慕涼煙聽懂了他那半句話的意思，也知道他在找什麽。初次見麵的時候，在無人區的貨運道路旁邊，她就站在傅司城旁邊，雖沒有和秦盛正麵交鋒，但應該也留了個印象。
現在他倉惶尋找，怕是以為傅司城去而複返，和她來個裏應外合吧？
他真是想錯了。
而且還是“大錯特錯”。
“不用找了，他不在。”慕涼煙打斷他，輕聲一笑，“你不會以為就我一個，對付不了你吧？”出去打聽一圈，她的真實名氣，也不比傅司城低。
可惜這張臉這個身體，注定是要被低估的。
“你最好識相一點。”慕涼煙掂了掂手裏的槍，專業的姿勢，專業的口吻，“裏麵還有三顆子彈，你能撐幾顆？”
秦盛卻是鬆了口氣。
從她剛才說到傅司城不在開始，他緊繃的神色便似鬆開，臉上和手上的肌肉群都鬆懈了下來。現在，更是當著她的麵，不躲不閃地呼了口氣。
“我一顆也撐不過。”他開口，麵色平靜地垂眸，沒有再看她一眼，“你隨時可以殺了我。”
說話的同時，他又在擺弄那些枯草和水壺，弄出大量的白色煙霧。
這倒是讓慕涼煙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他這是想幹什麽？
“你……”她試圖開口。
“秦盛叔叔！”但話還沒有說完，九九卻突然跑了進來。他拖著個幼小的身體，跑得很急，進門的時候又沒邁過那道門口，直接被絆了一下，撲在了地上。
慕涼煙一驚。
秦盛的動作也是一停。
她拿著槍，槍口始終對準秦盛，腳下默默挪開兩步，試圖去拉摔得很嚴重的孩子。
“你來幹什麽？”秦盛比她先一步開口，目光錯愕地看向地上的人。
慕涼煙也正好把人拽起來。
九九摔得挺嚴重，正麵往下這麽一磕，他的鼻子和嘴唇當場出了血，腦袋上也肉眼可見青了一塊。但他沒有哭，一般孩子的脆弱反應，他通通沒有。
“秦盛叔叔的屋子在冒煙，我鑽出來看看……我不能一個人躲著！冒煙會被看到的……”九九自己抹著臉上的狼狽，看看秦盛，又看看慕涼煙，“秦盛叔叔，小小姐姐，快躲起來啊……快點……大飛機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