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始作俑者
她慢慢悠悠地站到傅司城身邊,手往他的椅背上一搭,然後抬眸,看向對麵的人。
“你請說。”陳總點頭哈腰,側身讓其他人出去,“不要跟我見外,傅總的家人,就是我家人。不管什麽事,我都能辦。”
慕涼煙輕笑。
她這才終於把話說了——
“我和傅總是一起的,這不假。但我還有個特點,就是我有錢,而且有錢任性。”她語調平穩,在對方茫然之際,淡淡繼續,“有多任性呢?就是我可以把你酒莊的周圍買下來,你剛剛說你的周圍都是什麽來著?”
她揉了揉太陽穴,狀似回憶了一番,接著決定,“左後荒地是吧?那就買下來改成墓地。後麵是個廢廠是吧?那就重開做做化工。”
她每說一句,對方的臉色便僵硬一分。
到最後,陳總臉上的笑容徹底維持不下去:“這是什麽意思?”
不是剛簽署合作意向嗎?
他的酒莊,以後是要往城市地標發展的!這要是被墳地和化工廠環繞,還怎麽發展?
“怎麽你很受影響嗎?”慕涼煙明知故問,誇張地瞪大眼,“以後人家掃墓,還能順道在你那邊買點酒,建新墳,可以在你的地方辦辦白事,不是給你拉生意了嗎?”
她說得義正言辭,對麵,陳總的臉綠了又綠。
“我……”他咬牙切齒,氣得聲音都隱隱發顫,“我那是高檔酒莊!”
“哦。”慕涼煙挑眉,“所以呢?”
陳總的一口氣被噎著,差點厥過去。無奈公事又不能當私事處理,他沒辦法破口大罵,找人打砸,他隻能把質問的目光投向傅司城的方向。
“傅總?”他詢問。
傅司城的眉眼帶著笑,聞言才把目光收回,清了清嗓子。他抬手,示意旁邊早已目瞪口呆的江涉:“就這麽辦吧。”
“好……好的。”江特助立馬應了聲。
眼看著這種公私不分、荒謬可笑的提議,竟要變成板上釘釘的事,陳總變成了最不淡定的一個。
“這算怎麽回事?”他嘀咕著,一聲又一聲地重複,把文件重重拍上桌麵,“……這叫什麽意思!”
“啪!”
一聲碎響,塑料的文件夾裂開,裏麵的紙張散一地。
“就是看你不爽,針對你的意思!”慕涼煙蹙眉,索性也就撕破了臉,“剛在樓下,你不是玩得挺髒的嗎?這就讓你看看,什麽是以牙還牙!”
“你……”陳總氣得揚手,下意識就想打人。
慕涼煙壓根沒在怕的。
這種腦滿腸肥的,她一個人能挑十個。
但這回還沒來得及迎上去,甚至都還沒開始擼袖子的動作,她的腰間便是一緊,整個人已被傅司城帶到了身後。
他以他的身形擋住她,隻是一個冷厲的眼神,便讓對麵的人重新“找回冷靜”。
“如果沒有合作意向,可以馬上解約離開。”他的聲音很冷,瞥了眼江特助的方向,“江涉,送他出去。”
江特助會意,立馬上手攆人。
“……”迫於傅司城在,那個陳總就是有滔天的怒火,也不敢當場發作。他忿忿地往外走了幾步,又因為舍不得那五鬥米折回,抓起了地上桌上的文件,“我還偏不信了……”
他罵罵咧咧嘀咕著,快步走了出去。江特助示意了一下,也“送”了出去。
會議室的門關上。
這裏的人早已散去,偌大的空間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解氣了?”傅司城問她。
他想轉身過來,慕涼煙卻更快一步,從後麵抱住他,把臉貼上他的背。
“怎麽了?”他不動了,隻是偏過腦袋。
“就是突然想感慨一下,楓城挺亂的。”慕涼煙輕歎,“往小了說,是難纏的家族企業爭端,往大了說,這裏……挺黑暗。”
光天化日,正規公司,也會發生下藥和樓道裏那些事。
其他地方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很正常。三年前的海城,也是如此。”傅司城的聲音停了停,沒往下細說,隻是覆在她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不出三年,這裏會跟海城一樣,有巨大的改變。”
慕涼煙有片刻的茫然。
在他身邊待著的時間長了,習慣於那種安定裏,她這才第一次覺得:三年前的事情,好像在她記憶力很遠了……
那三年的空白和黑暗,正在被他填補和照亮。
不過,感慨完畢,她又重新恢複理性:她可沒有那麽大的雄心壯誌、高尚理想,還展望著楓城的後三年。
她的想法很簡單——
秦霽然回不來了!
他們用這種方式占了他的老巢,徹底把他驅逐了!
“秦霽然要是再回來,也隻能夾著尾巴冒充遊客了。”慕涼煙滿意地思忖著,“他要是再想偷偷建點什麽,你的人會通知你的吧?”
“嗯。”傅司城點點頭,“他是個謹慎的人,估計連遊客都不會冒充。放心吧,他不再是威脅了。”
“那我們可以回海城了?”她的手上鬆了鬆,微微墊腳,腦袋探到他的肩上,“回海城再給你檢查一下,我就放心了。”
“傅……”
傅司城正打算說什麽,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江特助探頭進來的動作一僵,下意識地又縮了回去。
慕涼煙連忙鬆了手:“進來吧。”
“……”江特助這才又猶猶豫豫地推門,他撓了撓頭,麵上有些歉疚,“我以後一定注意,會改的……”
這幾次三番,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是,習慣傅少孤身一人了。
“沒什麽啊。”慕涼煙倒是毫不在意,“這是會議室,我們能發生什麽不能看的?”她說得坦然,絲毫沒注意到對方臉上越發尷尬漲紅的反應。
她聳了聳肩,“你剛要說什麽?”
“啊……人已經送出去了。在外麵砸了個花瓶,踢了個垃圾桶,動靜還挺大的。”江特助的聲音頓了頓,委婉地請示,“就這麽放他走?”
他的話是對傅司城問的,請示也是朝傅司城請示。
而對此的回應,傅司城是幾乎輕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這麽放他走!”慕涼煙沒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號,正在義憤填膺,“墳墓和化工廠安排起來啊!挖個‘護城河’,汙水繞著他排!三年之後楓城變樣時,他必須跪在其他景區門口討飯!”
江特助咋舌。
傅司城則是失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幹嘛?”她偏頭。
“誇你。”他的目光柔和,嗓音溫柔,“你這麽精彩的項目,我讓人實現。”說完抬眸,聲音恢複正常,“江涉?”
“……知道了。”
………
又叮囑了幾句,他們才從會議室離開。
也算是“因禍得福”,經慕涼煙這麽一折騰,原本能折騰大半天的會議,不到中午就結束了。剩下的工作都會交由江特助跟進,他們自然也不必留下。
慕涼煙循著來時的記憶,往電梯的方向走。
一路上,她可以看到碎裂的花瓶瓷片、歪倒在走廊裏的金屬垃圾桶、以及一邊收拾一邊絮絮叨叨的清潔阿姨。
“脾氣那麽大,三天兩頭砸一砸,砸壞的都是錢……”
“這裏的秘書也要換人了,也不知道下一個好不好相處……”
……
看來,那位陳總在離開的時候,確實爆發不小。
至於那個秘書……
隻能算是倒黴,為了點小錢,丟了工作。
她歎了口氣,走進電梯。
………
一路出了公司大樓,放眼望出去,外麵已是一片車水馬龍。
“傅總,請留步。”走到門口的時候,按個處於家族爭端的女人追出來,妥帖致歉,“剛才的事,都是我們的過錯。”
她還特意送上致歉的賠禮,是印著她公司logo的鋼筆。然後借著賠禮的名義,她還在公事上爭取了幾句,隻求穩固合作。
這種情況,傅司城免不了要和她寒暄幾句。
慕涼煙不在意這個,她沒在旁邊等待,而是從傅司城身上挖出了車鑰匙,掂著鑰匙,直接往停車場的位置走——
“回去讓司機歇歇吧,我來開。”
………
停車場離公司的正門不遠,但要拐一個彎,處於視線盲區。
她也是拐了彎才看見——
盡頭處的那個車位上,停著一輛普通的白色小車。而秘書正被掐著脖子,抵在那輛車上,掐著她的人正是那個陳總,還在咒罵著什麽。
他們中間的地上,有一個翻倒的紙箱,裏麵散落著辦公用品和私人用品。
“喂,幹什麽呢!”慕涼煙跑過去幾步,低喝出聲。
而遠處,秘書也拚命掙紮起來。她費力地從男人的掌下掙開,瞬間又挨了一巴掌,但她顧不上臉上的疼痛和散亂的頭發,瘋跑到另一邊,拉開駕駛座的車門,鑽了進去。
陳總追過去的時候,車門已經鎖上,他隻能對著門窗又踢又打。
而車裏的秘書抹了把臉,便發動車子,緩緩前行。
慕涼煙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但她的“那口氣”還沒吐出來,便又意識到了不對勁——
陳總並沒有追那輛車,踢打過後,他目送著車的背影,唇角竟浮現猙獰的笑意。恰好秘書的車從她旁邊駛過,速度驚人。
她在那一閃而過的驚人速度裏,看到了秘書臉上的驚恐,看到了那宛若“救命”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