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獨入虎穴
血腥、暴戾。
山底下的殺戮,如原始社會那般野蠻。
“啊!”王鵬低呼了一聲,直接嚇得坐在了地上,伸出的手指都在哆嗦,“你看到了嗎……看到那裏了嗎?”
“看到了。”慕涼煙屏息,暗暗攥緊了拳頭。
“我們……我們快跑?”王鵬磕磕巴巴地回神,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抓她的手腕一起逃,“別害怕,我帶你出去。”
他往前拽了一下,後者卻沒有動。
慕涼煙蹙眉,微微用了點力,把手腕抽了回來。
“你先回去,到有信號的地方就報警。”她冷聲吩咐,“無論用什麽理由,非法交易也好、走私拐賣也好,讓出警的人盡量多。”
她頓了頓,“然後告訴留下來照顧我朋友的人,他知道怎麽處理。”
隻要保鏢知道,那傅司城也就知道了。
他知道該怎麽做。
“哦,好……你呢?”王鵬麵色蒼白地點頭,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你不跑嗎?”
“不跑。”慕涼煙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收緊了衣褲,選擇舍棄背包和水壺,隻帶著之前準備好的針劑武器,再貼身藏了一把匕首,輕裝上陣。
“你瘋了嗎!”王鵬震驚地攔住她,他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山下的人會注意到這裏,“那裏在殺人!殺人!!你一個女孩子……”
慕涼煙不悅地抿唇,抬手,向她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我再說一次,你壓根就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她的臉色冷沉,語氣也重,“不要異想天開保護我,按我說的做就行。”
她不需要保護。
在她眼裏,他和手無縛雞之力沒什麽兩樣。
所以,早點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遐想,什麽“緣分”、“巧遇”,都是不存在的!
“慕……”他似想說什麽。
慕涼煙已撇下他,徑直往山下走去。
………
一路小心隱秘。
從高處直線看過來的距離並不遠,但要沿著曲折的山路走過去,也費了一些時間。
這是一塊不大的空地,近看也就兩個籃球場大小。中間建了兩間小房子,很簡陋,像是獵人的暫居地;很陳舊,房子的牆麵上都長滿了青苔。
慕涼煙小心翼翼地繞著外緣走,偷偷地混進去,率先來到空地的某個角落。這是她剛剛在上麵看見的,保鏢被殘忍對待的地方。
她知道那樣的動作幅度,再配上那樣的武器,不可能存活。但她總有些不忍心,也總有些希冀,想救救試試看。
保鏢就在那邊躺著。
身上的衣服沾滿了泥印,身下則淌滿了半幹的血跡……
“喂!”她小聲地蹲過去,推了推對方,再探了探對方的鼻息。人已經沒了。但他的右拳握著,手裏似緊攥著什麽東西。
她用力地掰開手指,才看到掌心的東西:是那個可以追蹤竊聽的小圓球。他在車上給她看過,但此刻,那顆小球沾著血。
他在死前,把它調整為遠距追蹤模式。
“何必呢……”慕涼煙掂量著那顆小球,心情沉重地低喃,“你都死了,他們又不會帶著你的屍體走……”所以把它掐在手裏,又能追蹤什麽?
還不如奮起還擊,用最後的一口氣,給自己搏一搏命。
她為他不值,也替他不甘。
“安心睡吧,我會給你個交代的……”她這個人護短得很,其他陣營的人死一百個都不要緊,但她陣營的,死一個都不行。
保鏢是為她探路而死的,那這事就沒那麽容易算了。
“嘿嘿嘿……”不遠處傳來木門推開的聲音,接著便是連聲的憨笑,由遠及近。
慕涼煙連忙退開幾步,躲在一邊——
她看到一個穿著很奇怪,身形異常高大的人。他穿著一件很髒的毛皮,上麵的絨毛已邋遢地黏在了一起,從顏色判斷,他就是那個拖行保鏢的人。
他又高又壯,身高至少一米九,再加上那件毛皮,很像一隻站起來的棕熊。
“嘿嘿嘿……”他捧著一本破破爛爛的漫畫書傻笑,看模樣,顯然是心智不全的。
慕涼煙的目光微寒:心智不全又怎麽了?傻子並不是殺人放火的借口!
幹掉她這邊的人,可是要拿命賠的。
她暗暗地抽出針劑,已起了殺心,但還未動手,房子那邊傳來不悅的催促聲:“好了沒有?火都滅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中年的樣子,渾厚、中氣十足。
慕涼煙一驚:還有人?
她下意識地把針劑收回去,隱藏住了身形,大腦也後知後覺地清醒。
光顧著報仇抵命,差點都忘了,她來這裏,本來也是追查秦霽然下落的。那屋子裏還有其他人,再正常不過。
隻是那裏麵的,是和秦霽然有關的人?還是秦霽然本人?
她沉住氣,暫時收斂了殺意,躲著繼續觀察。
“哦……嗬嗬嗬。”屋子裏的人沒追出來,大個子男應了一聲,笑嘻嘻地收了漫畫書。他走到一旁去搬柴火,路過保鏢的時候,還踢了一腳,口齒不清地罵了句什麽。
然後,他又抱著一堆新劈好的柴火,哼著歌走回了屋裏。
“哐當!”
木門關上,外麵再度恢複寂靜。
慕涼煙躲在暗處,她剛剛沒做別的,隻是在那個大個子抱著柴火回去,經過自己的時候,偷偷探身出去,把竊聽器丟在了他那個髒兮兮的連衣帽裏。
現在,她可以再離遠一點,躲進林子裏慢慢聽——
“這個火不能滅,再發生這個情況,就把你漫畫書都燒了!”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罵大個子,“一天到晚,什麽都幹不成!”
“……”大個子嗚咽了一句什麽,嗓音很清晰,但是聽不懂,應該是某種罵人的方言,表達此刻的不忿。
接著,便是劈裏啪啦翻木頭,燒火的聲音。
小房子的煙囪裏,很快又有白煙升起,正是他們在半山腰看見的,炊煙嫋嫋的模樣。隻是現在慕涼煙待在下風口,她聞得很清晰。
這可不是煮飯炒菜的味道!
而是某種刺鼻的味道,混雜著藥味和腐爛味……總結來說,就是難以形容的作嘔味道!
她被熏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一張臉在吐與不吐之間轉換,直到屋子裏的另一道聲音,才讓她猛地恢複精神——
“他也能辦不少事,剛剛有人闖進來,他解決得很利落。”
這是秦霽然的聲音,雖然有些虛弱,但是她記得清清楚楚。
他果然在這裏!
“都是些愛徒步旅行的人,嫌命長,前兩年來這裏辦事住幾天,也遇到過。”中年男人哼了哼,“也是他解決的。他一個人,可比你這幾個手下都厲害。”
慕涼煙穩了穩心神:幸好剛剛沒心急衝進去,看來裏麵不止三個人!除了這三個發出聲音的,還有秦霽然的手下。
“可惜了,他這……可惜小時候燒壞了腦子。”秦霽然歎了口氣,聽起來似有幾分惋惜,“能好嗎?”
“如果讓我繼續進行那場細胞再生的實驗,那是有很大希望的。一切細胞,皆可再生,也可重生。”中年男人懊惱地說著,聽聲音,好像還有一拳捶在了膝上,“二十年前的那場實驗,明明都有眉目了,可是你爸爸……”
“他愛上別的女人,就不中用了。”秦霽然啞著嗓子,嗓音帶著幾分自嘲,“他說傅家給了他家的感覺,最後的成就,必須留給傅家的後人。”
“那個傭人?”
“是啊,不過這麽多年她銷聲匿跡,我一直沒有找到,不然……”他的話鋒一轉,“傅家的後人,倒是真心實意,想對我趕盡殺絕。”
“傅司城的實力,確實不容小覷。”
“嗯……”秦霽然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屋子裏安靜下來,隻有劈裏啪啦燒柴火的聲音,以及什麽東西煮開後,發出“咕嚕咕嚕”的悶響。
慕涼煙聽得心驚。
她不知道傅家和秦家的這段恩怨,所以當初她懷疑什麽,就直接質問傅司城什麽。他當時就給了她解釋,她還將信將疑。
現在她才知道,當時他給的解釋,是冒了多大的險——
秦霽然應該也是要殺林姨的!
多出林姨的故事,本身就是一場冒險。
而她當時在幹嘛?
她在懷疑故事的真實性,然後把他鎖在酒櫃上,瀟灑又肆意地走了……
“你這回也是吃了大虧。”直到中年男人的聲音再響起,慕涼煙才回神,“海城已經徹底失了,現在楓城也回不去了吧……下一步怎麽辦?跟我出境?”
這個問題,讓慕涼煙短暫地一愣:出境,從這裏翻山出去嗎?這的確是一條路,雖然路途遙遠,過程困難重重。
但秦霽然的身體,能走這條路?
其實她剛剛就開始疑惑了,秦霽然的身體,能支撐那麽長久平穩的聊天嗎?
耳機裏傳來的現實是,他的確能支撐住——
“誰說我輸了?”秦霽然輕笑,光是嗓音就透著冷戾,“我什麽都壓下了,現在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怎麽,你找到除掉傅司城的方法了?”中年男人也來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