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老頭子
林姨就在裏麵。
她背對著她，正雙手合十拜著什麽，嘴裏念念有詞：“……少爺大了，帶了個女孩子回來。老頭子，我們總算是能安心了！”
慕涼煙走近幾步。
換了個角度，她看清對方正在拜的東西——
是一塊老舊的懷表。
此時，表蓋打開著，一邊是金屬的鍾麵，另一邊則是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帶著一副眼鏡，瘦削、清雋。
他看起來穩重老成，但絕對不是“老頭子”的年紀。
“啊，慕小姐？”林姨這才注意到她。她尷尬著一愣，然後手忙腳亂地把懷表收了，“您怎麽來了，是餓了嗎？”
慕涼煙心虛地掃向鍋碗瓢盆，胡亂點頭：“是啊，想找點東西墊墊肚子。”
她總不能說，她一個人在外麵太尷尬了，所以想到處走走？而且走走也就罷了，還偏偏撞進來，看到這個神秘兮兮的事情……
別人的事，她是不會刨根問底八卦的。
所以，她隻能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借著翻找食物的由頭，把這份尷尬掩飾過去。
“那你嚐嚐這個？”林姨打開一個正在蒸的小籠屜，“蟹黃包，我今天剛做的。”
“不用這麽講究，我隨便……”慕涼煙本想客氣幾句，但籠屜一打開，便沒出息地被香味吸引了過去——
包子大小適中，白白軟軟的，帶著蟹的香氣。
慕涼煙忍不住拿了一個，咬了一口後，在林姨的熱情眼神裏，厚著臉皮又拿了一個。
好吃！
“你慢點吃。”林姨笑了，眼神柔和，滿臉的慈愛，“剛才讓你見笑了。那是我老伴，我有事沒事就愛跟他念叨幾句。”
慕涼煙微微一愣：所以她剛才看到的，不算什麽秘密？
她不由鬆了口氣。
“這沒什麽。”放鬆之餘，她才邊吃邊問，“那他……？”是不在了嗎？而且這張照片，應該是“不在”很多年了。
“走得早，離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林姨倒是大大方方地掏出懷表，展示給她看，“你看他，一個幹體力活的，照片看起來倒是人模人樣。”
她挪揄著說這些話，臉上是笑著的，眼底卻有淚光。
隻是那種淚光，很快便被她壓了下去。
“年輕的時候他就在海上出了事，這麽多年了，少爺一直說，會幫我找。”她笑了笑，收了懷表，放入內襯的口袋，“可我知道，他人肯定沒了，不然他早聯係我了。”
這段苦痛，她像是經曆了幾萬遍，以至於說出來的時候，她能一帶而過，宛如在說別人的事情，能夠神色自若。
慕涼煙下意識地蹙眉：“他……”叫什麽名字？
她甚至想要這麽問，然後通過名字和年代，發動黑市的資源找人。就算人沒了，遺物之類的，總能找回來吧？
但一想到傅司城一直在幫忙找，這麽多年都沒音信，她又忍住了自己的好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還是很相信傅司城的實力的。他這麽多年沒找到，說明人真的找不到……或者早就確認死亡了。
她何必再來插一腳？
“他……”慕涼煙試圖轉移話題。
“還有魚排要不要？”但這回林姨比她轉得更快，她才說了一個字，林姨已切換到下一個話題，“還有螃蟹，還有海鮮粥……”
說話的同時，她揭開一個又一個鍋，裏麵放著的都是堪比五星級酒店的食物。
慕涼煙咋舌。
不是她刻意配合跳轉話題，而是她的注意力真的都被吸引過來了。
“你們每天都準備這麽多？”她詫異地低呼，“傅司城吃得完嗎？”這也太奢侈了吧？不對，這也太浪費了！
“少爺不常回來，就是回來了，也很少吃東西。”林姨搖搖頭，歎了口氣，“過去的那兩年，少爺也不愛跟我們說話，一回來就待在三樓。底下的人都不敢接近他。”
說到這裏，她話鋒倏地一轉，“也就前兩天開始，他吩咐我們準備著。但一般都是放到第二天，我們自己吃了。”
林姨已盛了一碗海鮮粥出來，神色有些欣慰：“以前我總擔心少爺會孤孤單單一輩子，現在好了，你和少爺談戀愛了……”
慕涼煙一驚。
正在咀嚼地那半個包子，不小心吞了下去，瞬間噎得她漲紅了臉。她手忙腳亂地找了一口水灌進去，才總算恢複正常。
談戀愛？
這個詞太震撼了！
………
林姨沒發現她的異常，給她拿這個拿那個的，完全是把她當生活在五星級酒店的豬喂。短短的十分鍾，她的胃膨脹了一倍。
實在是吃不下了，也實在是沒有繼續在廚房磨蹭的借口了，慕涼煙才端著一碗粥，走了出去。
她是想讓林姨一起的。
或者是讓林姨再叫幾個傭人，再多端幾樣東西出去“熱熱場子”……
但對方有理有據地拒絕了她——
“少爺晚上吃的不多，你給他端一碗過去就夠了。”林姨沒跟來的意思，“我收拾收拾，等下就要回去睡了。”
“……”慕涼煙無語地看著手裏的小碗。
不是吧？待遇差那麽多？
那還是不是你們的親少爺啊？
但最後，她還是一個人走了回去。
………
客廳那裏。
傅司城已洗完澡回來了，穿著一身深色的睡衣。他的頭發還濕著，也沒顧得上擦，就披著一條白色的浴巾。
她走回客廳的時候，他剛掛斷一個電話，然後蹙眉在手機上操作著什麽。
有傭人送了幹毛巾和吹風機過去，隻是這裏的傭人似乎都很怕他，把東西放下以後，便近乎小跑地退下了。
跟躲追殺似的……
傅司城倒也不在乎，他凝神，仍舊在手機上操作自己的。
慕涼煙遠遠地抿了抿唇，淡淡地想著：這場景還真和林姨說的有點像，他活得孤單又安靜……就像一輩子都可以這樣沉默下去。
又說他現在開始會不一樣了？
因為她和他談戀愛？
慕涼煙的眉頭皺了又皺，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她的心情複雜又慌亂。暫且不提誰跟誰談戀愛的問題，就說她現在能談戀愛嗎？
自然是不能。
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現在小二還沒找到，秦先生是誰還沒弄清，三年前的真相也沒揭開……最後，她還沒東山再起。
就這麽一堆事等著，她還有心情談戀愛？
簡直荒謬！
“回來了？”傅司城發現了她，放下了手裏的手機，“我聽下麵的人說，你等不及去了廚房？這回吃飽了？”
他的眼裏有寵溺，也有挪揄。
“累的話，我讓人先帶你回房間？”他又問。
慕涼煙索性大大方方地過去，把那一小碗海鮮粥放在他麵前的桌上：“林姨給你留的，她說你晚上不吃什麽東西。”
說話的同時，她往他身邊的沙發上一坐。
她想，她就待到他吃完。至少在這段時間裏，他不是一個人。
她的心裏有一種更荒謬的想法：談戀愛就談戀愛吧！她就談一晚，就當今晚睡得早，用睡覺的時間做點想做的事情……
隻是，談戀愛應該做什麽？
慕涼煙沒有經驗，想到這個問題，隻能把視線轉向一邊的傅司城——
“看來是林姨誤會我了，以前隻是沒有胃口……”傅司城淡然一笑，正拿起碗勺，低頭品嚐。
慕涼煙收回目光。
得了，不用問了，他心思都還在吃的上麵呢。
她隻能自己做決定了——
“我們看會兒電視吧？”她撈起近在眼前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正常她這個年紀的，都愛看電視吧？然後正常談戀愛的，應該都靠電視討論劇情？
比如女方向男方解釋電視劇情，然後就劇情內容展開交流，最後相談甚歡？
好像挺簡單的。
電視裏還在播放適才的那部肥皂劇，劇情裏，男主已從“親愛的你聽我解釋”，過渡到“都是我的錯，我什麽都反駁不了”；女主則是從“我不聽我不聽”，過渡到“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和我說清楚”。
慕涼煙一臉問號。
在她去吃東西的時間裏，這個劇情怎麽就一百八十度了？
“這講的是什麽？”她茫然地詢問。
“兩個人約好了時間，結果一方有事爽約了。”傅司城隨意一答，一邊說話，一邊替她拿了瓶飲料過來。
慕涼煙錯愕：他怎麽就能看懂？！
“投資部有投資這個劇，項目推介會的時候，偶爾聽到的。”傅司城想了想，順便把後續一並透露了，“後來因為這個誤會，兩人分開了很長時間，直到最後誤會解開，才重新在一起。”
“這……”聽他這麽一講解，慕涼煙越發覺得這個劇情索然無味。
這不就是欠嗎？
直接第一集來一句“好，你給我解釋”，不就完事了？非要折騰那麽多集……
她搖了搖頭，很客觀很理性地評價：“那你公司的投資眼光不行啊！”
但話一出口，她又有點後悔了。
不是想好了要“談談戀愛”的嗎？不是要為最後的相談甚歡做鋪墊的嗎？不行！直接懟他的公司，就等於把後路掐斷了！
於是，慕涼煙話鋒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