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求生
床上的人瞪大了眼。
“不……不是……”他哆嗦著,然後竭力搖頭否認。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麵對質問,徒勞又執拗地想撇清一切。
慕涼煙冷冷一笑。
“那好,”她從身上拿出下屬畫的貨輪平麵圖,那張紙的正麵,還是藥物的實驗數據,“這個,你要怎麽解釋?”
她死了,實驗卻沒停。
這難道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不是不是的……是為了你!”床上的人拚命搖頭,被逼迫到了極致,才崩潰說出真相。他的聲音在哽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我讓你跑了,你為什麽不跑呢……”
有晶瑩的淚,從他的眼角滑下,滾入他布滿溝壑的皮膚裏。
慕涼煙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沒有替他擦,更沒有說出心裏的回答:‘不跑?因為我跑了的話,對不起死在我麵前的兄弟!’
可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
她的兄弟死了嗎?
他還算她的兄弟嗎?
“三年了,我夢到過無數次,我後悔了……”床上的人喃喃地說著,淚眼朦朧地伸手夠她,“……我真的後悔了。”
慕涼煙沒動。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那隻皮膚褶皺的手伸過來,試圖握住她的。隻是,她的手裏還拿著破玻璃瓶,他還沒抓住她,手指便先被劃破了。
……他沒躲。
他連吃痛的表情都沒有,執拗又顫巍地觸上她的手指。
隔著個酒瓶,他終究是包裹不到她。
慕涼煙低著頭,直到他的血滴在她手上,她才有所反應。
溫熱、黏濕。
和三年前的觸感一樣。
“小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空洞而遺憾,“你知不知道,憑我們的交情,你要是真的想要新藥,我是會送給你的。”
無論是專利,還是利潤,她都可以送。
為什麽……
問都不問,就選擇出賣她?
“……”床上的人哽咽了一秒,終於“哇”地一聲哭出來,“對不起!對不起……”他嘶啞著嗓子,像個孩子那樣嚎啕。
慕涼煙一點點地把手抽回來,把那個沾血的破瓶子,扔到了旁邊。
“我可以補償!”她正想轉身,床上的人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一把抓住了她。那隻帶血的手,錮住了她的腕,“你跟我回去,我給你榮華富貴,保你平安。”
慕涼煙皺了皺眉,用力把手抽了回來。
“不用。”她的聲音冷下來,“我想要什麽,我自己會掙回來。讓你的船靠岸,送我回海城,我們一刀兩斷。”
她很累了。
身體很累,心更累。
“不行。”但前一秒還充滿歉意的人,這一秒卻直接拒絕了她,“我們不能再回海城了……傅司城的人在搜捕我們。”
他頓了頓,“把海城讓給他,不管他最後成或敗,對我們都是有利的。”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慕涼煙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隻是由衷地厭惡這種溝通方式。
“你也討厭他的,不是嗎?”他抬起頭來,有些著急地解釋,“他除掉了我們的合作商,卻隻想用錢補償;他攪了我們的生意,還想勸我們合作轉型……”
說到這裏,他努力著試圖坐起來,卻沒有成功:“你留下來!我們可以一起對付他!”
慕涼煙詫異地抬眸。
在她的記憶裏:傅司城搶她的勢力,殺她的客戶,攪她的生意……點點滴滴的匯集起來,最後傅司城在她的眼裏,連呼吸都是針對她的。
她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或者哪裏遺漏了?
總之,她從來沒聽過“補償”和“合作”……
她對自己的過去茫然。
接下來,她更對眼前的人茫然——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小二”如此陌生。
印象裏那個話很少,甚至有些木訥的人,那個會在吃大排檔的時候數錢,開心地說著“慕老大,今天賺了好多,可以吃一年燒烤”的人……
此時正陰狠地算計著接下來的計劃。
“……海城永遠不會風平浪靜的,那裏……”
“夠了。”慕涼煙打斷他,“我會回去的。”
“你在那裏不安全!”他急了,“我可以保護你,現在……”
“為什麽不安全?”慕涼煙反問,她實在是很好奇,“除了你,還有誰能對付我?除了背叛我的人,還有誰能對付到我?”
她的話銳利直接,讓對方瞬間一怔,滔滔不絕的聲音停住,眼裏也閃過明顯的黯然。
他沉默了數秒,才試圖說什麽,但……
“碰!”
一聲空氣爆破的巨大聲響,整個船劇烈晃動。門背後的風鈴瞬間掉下來,重重地砸在木質的地板上,慕涼煙也被甩撞在牆上,後背生疼。
至於床上原本就虛弱的人,被這麽劇烈一晃,臉色頓時雪白,差點就暈過去。
“先生,不好了!”他的人在下一秒闖進來,“傅司城的人來了。”說完下半句,下屬的目光,卻投向了慕涼煙的方向。
“不能……不能……”床上的人捂著被撞到了傷口,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隻要她。”下屬率先把話說完,他手指著慕涼煙,眼裏有明顯的困惑和詫異,“把她交出去,他就讓我們走,絕不為難。”
下屬想不明白:原本以為這個女人和傅司城有點關係,關鍵時刻能當當保命符,至少能讓船上留一個活口回去傳信。
但……
她能保住那麽多?
而且不經談判,就能輕而易舉保下來?
“先生,她到底是誰?”下屬對慕涼煙的身份也產生了好奇,他是這麽想的,直接就這麽問了,“之前在城南那邊,她說她是……”
“她不是!”床上的人否決得很快,疼痛讓他的雙眼發紅,他說不出別的,卻急於否認這件事,“……我確定了,她誰也不是。”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向慕涼煙,這一眼是隱忍又複雜的,“把她帶到……”
他試圖吩咐下屬,但是疼痛已讓他的身體撐到了極限。現在他最關鍵的一句沒有說完,便直接昏了過去。
……
下屬占據了主導地位。
“小二”暈倒後,他們便成了船上的管理人。
對於傅司城提出的,用一個女人就能換一場平安的逃亡,在他們眼裏,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於是眾人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同時看向慕涼煙。
慕涼煙:傅司城我真謝謝你哦!
“請吧。”有個下屬率先開口,嘴裏是客氣的字,手上卻不是客氣的動作。畢竟她的身手,他們在岸上都領教過了。
“我覺得這筆交易挺不合算的……”慕涼煙深吸了口氣,默默撿起地上的碎瓶子,“……他怎麽不問問我的意思。”
她卯足了勁,打算奮力一搏。
她並沒有打贏全部人的勝算,畢竟她現在身體不行,但是能打倒個幾個,在船上搞點動靜出來,通知傅司城別“賠本”,應該是能做到的。
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姐姐!”一道稚嫩的童音,打破房間裏的劍拔弩張。
門口的下屬側身讓出道來,是貨倉裏的那個女人,帶著那個孩子走了進來。那個女人的脖子上還橫著一把刀,她走得很慢,臉上寫滿了驚恐。
“這是放你自由,不想要嗎?”下屬開口,麵向慕涼煙說話,“別不識抬舉。”
慕涼煙勾了勾唇角:這刀放的地方,還真威脅錯了人!這個女人是死是活,關她什麽事?但這個孩子……她沒有把孩子救下來的把握。
“姐姐。”孩子也被嚇到了,聲音帶著哭腔,“我們被發現了……”
“是、是要放人嗎?”那個女人聽出了一點苗頭,急得幾乎跳腳,“你是不是傻啊?他們都願意放人了,還不走?我老公需要去醫院!”
慕涼煙掃了眼她們。
“好。”她點點頭,扔掉了手裏的破瓶子,“我答應。”
………
慕涼煙被帶上了甲板。
她的雙手被反綁著,完全人質的姿態。
外麵的雨已漸漸停了,海麵上的風浪也小了不少,甲板上隻剩一片暴雨過後的濕意。她看到貨輪已經被包圍了,周邊星星點點的,有好幾艘船的亮光。
天上有巨大的噪音,那是直升機的聲音,直升機的探照燈移動著,時不時劃過他們一行人。
慕涼煙被催促著,穿過甲板上的那些集裝箱,來到貨輪的一邊。
那裏,一艘小船已經被準備好了,幾個下屬正在船上搗鼓著什麽,看到他們過來,連忙站直了身體,把船位都讓出來。
那個男人也被搬了過來。
畢竟在下屬眼裏,放一個人,和放四個人沒有區別。
“談好了。”有下屬率先開口,“把人放船上,我們就能走。我們走遠了,他們上小船救人。”然後看了眼慕涼煙,“請吧?”
慕涼煙先上去了。
她看到那幾個湊在一起耳語的下屬,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她還沒來得及細看,那幾個人便散了開來。
然後,其中一個人過來說:“隻能坐兩個人。”
“可是我們有四個人啊!”那個女人驚叫出聲,“我老公還受了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