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本名叫顧浩
“燁廷哥哥，好看嗎？”
因為禮服的設計，安然隻能慢慢地走下樓梯。但是她卻不知道，隨著她的走動，身著藍色禮服的她瞬間化為了一條藍色的美人魚，驚豔地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很好看。安然，你果然很適合藍色。”顧燁廷由衷的感歎，眼神卻忍不住有些迷離。
當初，也有一個女人在他的麵前，穿上了那套米白色的禮服，仔仔細細地吩咐著他以後應該注意的事情。
那個女人隻穿了一個小時的禮服，便麵帶著微笑，在病床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孩子，媽媽好看嗎？”病房裏的女人在躺了一年後，第一次穿上了高跟鞋。
“好看！”小小的顧燁廷當時還不知道什麽是生老病死，他隻看到媽媽穿上了那件最漂亮的衣服，便很開心。
小小的他當時天真地以為，媽媽能穿上那件衣服，就會好了，就會和他一起回家。
顧媽媽的頭發因為化療，早已經全部掉光了，但是，她聽到兒子的話，依然笑得很開心。
“媽媽，戴上這個會更好看。”小小的顧燁廷按照爸爸的吩咐，將一頂黑色的長假發遞給了媽媽。
“好。”顧媽媽手指微微顫抖著，接過了兒子遞過來的假發，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自己的頭上。
隻是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動作，卻似乎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放下手臂，她氣喘籲籲地靠著床休息。
無菌病房外，顧爸爸的眼睛通紅，早已忍不住躲在門後無聲抹淚。
“浩兒，爸爸呢？”休息好了，顧媽媽有氣無力地抬起手臂，輕輕地揉了揉兒子那小小的腦袋。
當初那個還沒有手臂長的小家夥啊，一眨眼，竟然已經長這麽大了。
隻是不知道，她還能這樣撫摸兒子的頭發多久？
那個時候的顧燁廷，叫顧浩。
當時的他，活得很單純，沒有接觸仇恨，沒有接觸死亡，也沒有接觸永別。
他當時經曆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當初自己第一次說謊時，媽媽打自己屁股的那一巴掌。
但是，那已經是很久遠很久遠的記憶了。小孩子的忘性大，他早就不記得自己也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樣，惹得父母生氣。
小小的顧燁廷回過頭看向後麵的玻璃，那個陪著他來的高大身影，此刻卻不見了。
“剛才他還站在外麵的。”小手很實誠地指著窗口。
顧媽媽緩緩抬頭，看向那空無一人的窗口。
心中的遺憾尚未漾開，顧爸爸的身影慢慢從側麵走了過來。
“來了？”無聲地開口，她知道他看得懂。
“來了。”顧爸爸側過臉，不著痕跡地眨掉眼中的晶瑩。
“媽媽，媽媽，你看，爸爸在那裏！”小小的顧燁廷當時完全看不懂父母臉上的笑容代表著什麽，但是他卻知道，笑，代表著高興。
爸爸媽媽都笑了，他們很高興。
但是，為什麽爸爸媽媽笑著，眼中會有眼淚流下？
這個問題，一直到了七年前，顧燁廷才真正的明白，這代表著什麽。
“浩兒，你能幫媽媽把窗簾拉開點嗎？還有燈，幫媽媽全部打開。”顧媽媽柔聲對顧燁廷說道。
“好。”
懂事的小人兒，知道隻有聽話才會讓媽媽開心，所以，他很快就將病房裏的燈全部打開了，然後，貼心地上前，將媽媽扶了起來。
“浩兒，看過媽媽跳舞嗎？”
“沒有。”
“那你想不想看媽媽跳舞？”顧媽媽微微喘了口氣。
她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說幾句話，便有些吃力。
“想啊！”小小的顧燁廷壓根不知道，跳舞，對於當時的母親來說，意味著什麽。
顧媽媽扭頭看了一眼窗外，那裏，顧爸爸的鼻子已經紅得不像話了。
“那你去換爸爸進來吧，媽媽和爸爸跳給你看，好不好？”
小人兒乖巧地點頭答應了，然後，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他和爸爸換了位置。
無菌病房裏其實是不應該有外人出現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顧媽媽的情況，所以，壓根沒有人反對。
那些知情的醫護人員，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了那麽多的叮囑，她們能做的，就是幫助這一家人，完成最後的心願。
他們唯一的要求，也隻是每次病房裏隻能進去一個人而已。
顧爸爸拿出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衣服，去了更衣室。
十分鍾後，一聲白裝的顧爸爸，打扮得清清爽爽地，出現在了顧媽媽的麵前。
“你還是那麽地馬虎。”顧媽媽的眼中有著懷念，但是她的手，輕輕地將顧爸爸係歪了的領帶給整理整齊。
“你還是那麽地美麗動人。”顧爸爸的眼中含淚，聲音低沉，他從自己手中的首飾盒裏，拿出一條項鏈。
“我記得，當初你戴的，就是這一條。”那是一條很簡單的項鏈，上麵掛著一枚翡翠吊墜。
那小小的綠色石頭靜靜地躺在顧媽媽有些枯瘦的手裏，微微閃著光芒。
“能幫我戴上嗎？”
“……好……”
那個時候的顧燁廷，隻有一米多高，小小的腦袋，剛好探出窗口，能看到裏麵的情景。
一直到現在，他一直記得當初的情景，高大的父親站在消瘦的母親麵前。父親含笑，母親含羞，一條翡翠項鏈在父親靈活的大手下，掛在了顧媽媽纖細的脖子上。
“好看嗎？”伸手拂過那有些冰涼的翡翠，顧媽媽蒼白的臉上難得的浮起一絲紅暈。
“……好看……”顧爸爸捧著顧媽媽的臉頰，一個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個吻很綿長，如同定格的畫麵，一直停留在了顧燁廷小小的腦袋裏，藏在了他最深處的記憶裏。
窗外的顧燁廷想哭。
他不明白，為什麽這看起來應該高興的畫麵，讓他的鼻子不停地發酸？
輕緩的音樂響了起來，顧爸爸抱著顧媽媽，緩緩地移動著腳步。那鐫刻在記憶深處的舞步，隨著音樂的節奏，熟練地跳著。
顧燁廷看到，母親身上的禮服好幾次都灌了一點風，將那顯得有些寬大的禮服暫時地撐了起來。
隻有這個時候，顧燁廷才清晰地感覺到，母親的身體是多麽地孱弱。
父母的舞蹈並沒有多長，隻是幾分鍾，然後，顧爸爸將顧媽媽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
再然後，父親就坐在床邊，握著母親的手，說著悄悄話，而顧燁廷，卻被保鏢帶著離開了。
他過了很多年才明白，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母親。
他甚至，都沒有聽到顧媽媽再叫自己一聲“浩兒”。
“燁廷哥哥？燁廷哥哥？”
安然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打斷了顧燁廷的思緒。
“啊，怎麽了？”顧燁廷迅速地將自己眼中的情緒收了起來，目光掃過，他看到了章管家擔心的麵容。
給章管家扔了個放心的眼神，他再次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安然的身上。
“燁廷哥哥，你剛才怎麽了？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安然一副擔心的模樣。
“沒什麽，我就是，想到了我的媽媽。她以前，也和你一樣漂亮。”顧燁廷實話實說。
安然的臉上紅暈更濃。
“阿姨一定比我漂亮多了。我沒看過阿姨，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最漂亮的媽媽！”恭維的話，安然說起來一點也不費勁。
隻要顧燁廷喜歡。
一個淡淡的笑容出現在顧燁廷的臉上，安然剛才提起來的一顆小心髒，頓時就落到了地上。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顧燁廷上前牽著安然的手，想了想，推來旁邊的輪椅，示意安然坐上去。
“這……不太合適吧？”盡管腳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但是，安然並不想讓自己的美麗斷送在這輪椅上。
“乖，聽話。我們去的地方很遠，你腳上的傷還沒好徹底，你又穿了高跟鞋，不能多走。”顧燁廷卻根本不管安然不滿的眼神，溫柔卻霸道地將她按在了輪椅上，然後親自推著她出了門。
安然被他的霸道給弄得心髒砰砰直跳，心裏湧起一股小小的溫暖，同時，還有一絲絲的擔憂。
她害怕，顧燁廷此刻對自己的好完全是假象，她更怕，如果蘇子末回來，這一切的一切，還能屬於自己嗎？
“燁廷哥哥，子末姐她……”胡思亂想了一陣，安然還是忍不住開口試探。
然而，話還沒完全說完，便被顧燁廷霸道地打斷了。
“噓，今天我們不說那個女人。不要讓不相幹的人破壞了我們的興致，好嗎？”
不要讓不相幹的人破壞了我們的興致。
聽到這一句話，安然就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頓時就安下了心來，同時，臉上的笑容更加大了。
顧燁廷將蘇子末視為外人，這對於安然來說，簡直比看到這禮服的時候還開心。
“燁廷哥哥，我們這是去哪裏？”
上了車，安然有些不安地問道。她看著沿途的路線，心裏隱隱有了猜測，整個人頓時又緊張又興奮。
“到了你就知道了。乖，好好地睡一覺，路還很長，到了我叫你。”
顧燁廷卻衝著她神秘地一笑，賣著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