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陳思的信
除夕夜，唐大樹在重生後第一次喝酒。
一向對酒不感冒的父親破天荒地給他倒了一杯，作為他能夠對家庭作出重大貢獻的獎賞，讓他啼笑皆非。對酒場，他可不陌生：三周一小醉，兩月一大醉，本就是做項目的常態。要是從前那些搞銷售的同事，酒與水從來不分家。現在，他卻要為自己的這具身體重新適應酒精的味道而努力。
一家人團聚本來就很幸福，但最讓唐大樹高興地是看到父親難得地舒展眉頭，好像今年起他的眉頭就沒舒展過。能為家人分憂解愁，總算沒白來過。
“明年就更好了”，父親夾了一口菜說：“掙點錢，在城裏蓋個房子，你和你姐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對此時的農村人而言，跳出農門在城市裏生活還是讓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不像後來，能在農村有塊宅基地反而竟成為城裏人的奢望。
在建房這一點上唐大樹還是很欽佩父親的眼光的。前生就在兩年後家庭經濟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時候，父親在城裏買了一塊地準備湊錢建房，若非唐大樹畢業後在省城工作，他在縣城肯定會有一幢別墅（那個時候還允許自建房，後來就越來越嚴最後禁止了）。
後來那塊地因為長期荒廢被征用，但小賺了一把。
“在城裏建房好，姐姐下班有地方待。”現在姐姐還住在醫院的集體宿舍，但要不了幾年就被取消了福利。後來租房時遇到姐夫，一個收入不高不求上進脾氣還不太好的男人，他的優勢隻是在城裏有一套破舊的小房子，而姐姐偏就租了他的房子。婚後生活平淡如水，好在姐姐脾氣好，還能包容著過下去。
這是唐大樹心裏的痛，他覺得對不起姐姐，因為正是家裏把所有的錢都給他在省城買房，讓姐姐承受了太多的辛勞和苦難。重生一世，他絕對不會讓此事重演。
“還不是給你談對象作準備？！”姐姐笑他。父母給兒子建房或買房是農村的風俗，她從來沒有意見，即便到最後導致她連個固定的窩都沒有。
“這個就不勞操心了”，唐大樹在家人麵前向來很囂張：“我在學校裏有大把的同學，談個對象算什麽，有時間把她們帶回家給你們看看！”現在的他確實有這個底氣打這個包票，如果隻是找女朋友的話。
唐大樹談對象這個事還真不急，畢竟現在年齡還小。真正讓父母焦心的是十年後，那時的唐大樹下班就宅在家裏，完全沒有異性朋友（如果女同學不算的話）。以至於每次回家父母最關心的不是他工資多少、職位有沒有晉升，而是他有沒有中意的人，姐姐最重要的任務也是在醫院看有沒有合適的女同事可以介紹。
“嗯，大樹學校裏的女同學看起來都不錯，能考到那裏腦子都是好使的。你要談也能談了。”父親開玩笑地說。看來三萬元解決不少問題，新年喜事，他的心情看起來從內到外都很高興。父母看來都是偏心的，一邊支持甚至慫恿兒子早談戀愛，另一邊對姐姐的對象很防備。
隻是他們想不到的是，千防萬防，姐姐後來沒拗得過房子這個梗。隻是現在有唐大樹在，他肯定不會讓這件事再重演！
“要不明年把她帶來給你們看？”唐大樹瞬間有個野心勃勃的計劃。陳思，這麽乖巧、自信、開朗、漂亮的女孩子，父母一定很喜愛。明天，大年初一，就寫信給她。
可是沒想到，陳思的信比他快多了，吃完年夜飯，村上人都在閑逛聊天，這時候村長拿著一封信過來說：“大樹有一封信，前兩天就到了，我忙忘了。”在農村，郵遞員遞信通常都放到村長家，由他們轉交。這個村長真是渾，這種事怎麽能忘呢！哥已經在心裏焦急好幾天了。
地址是姑蘇的地址，字跡是很認真的字跡，沒有署名，但唐大樹一看就知道是陳思寫的字。和她的人一樣，方正、清晰、大氣、娟秀。村長開玩笑地說：“是女朋友寫的吧？”唐大樹這時候顯低調了：“同學。”
戀愛的事可以和家人分享，但不能被外人偵知，八字沒一撇的事不能亂說，這是習慣。
回到房間，唐大樹認真地看了幾遍信封，然後輕輕剪開封口。露出的是幾張淺黃色的信紙來，被整齊地疊成兩折，還泛著墨香。到底是女孩子，一看就比男生細膩。
陳思的字寫得很認真，一如她對這段感情的態度，在字裏行間他看得出來。
壞人：
現在覺得還是這樣稱呼你比較親切吧？這幾個月來我都已經習慣這樣叫你了。回家幾天，我都有點想你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其實嚴格地說，你可能是第一次見我，而我早就見過你了，在你給我們班分享英語學習的時候。那時候你在講台上顯得高高瘦瘦，很大方很斯文也很幽默，說真的，你的英語水平真好。
從小我被冠上漂亮女孩的頭銜，追求的人也多，各種方法都有。所以我反而對這一切都感到厭倦，直到那天遇到你。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在上中專的第一年第一個學期會被一個男生以這樣的方式搭訕。
其實從根本上你並不算帥氣，甚至有些痞，這是我的第一印象。但是你很聰明也很膽大-——後來我才確定它叫厚臉皮-——你用借錢這種方式搭訕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因為以前的男生大多數是要請我吃飯啦、看電影啦什麽的，當時我就覺得你很好玩。你是不是經常約女孩子、有經驗了？
然後你竟然得寸進尺地要借我的錢請我吃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拒絕你，還答應晚上和你見麵。在和你見麵前，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魏靜，她也笑得前仰後翻，並主動要陪我去見你。
後來我們來到操場，滿以為你總會像之前那些男孩子一樣打扮得規規矩矩，我們也在私下裏期待你穿得很正式的樣子。可是，你卻穿著T恤短褲運動服，實在顛覆了我的三觀。要不是後來聊天發現你很幽默，我恐怕都不會再同意第二天再和你見麵。
第二天晚上，你約我在操場。當我走近你時，你站在那裏的樣子讓我很感動。好多個晚上，我都能記得你傻笑的樣子，很甜蜜。
後來去書店的路上我們聊了很多，我發覺你是一個很博學上進、也很開朗幽默的男生，雖然有時候帶點玩世不恭。你當時開玩笑說要給我起外號，其實我心裏也想知道，你會給我起什麽呢？開學的時候你告訴我，但不準拿我開玩笑，小心我不理你！
你送我的風鈴，我很喜歡，我把它掛在我們宿舍的床頭。
我第一次對你生氣是跑步的事，你竟然為了睡懶覺把手表撥快了騙我，當時我正因為一件事生氣，所以就把氣撒在你身上了。可是讓我很生氣的是，你不但不哄我，還竟然三個星期不理我！一想到這，我就恨死你了，壞人！壞人！
要不是你寫了那部小說，我根本不知道我們冷戰對你的影響這麽大，你是把我恨之入骨了嗎？把“輕舞飛揚”寫得那麽悲。說實話，看到“輕舞飛揚”在臨死前和你告白的話，我哭了。兩個相互喜歡的人不能在一起，這是多麽殘忍的事，虧你這個壞人還說什麽悲劇美、什麽悲劇就是把美的事物攤破給別人看！不過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如果我還有一天的壽命，那天我要做你的女友。我還有一天的壽命嗎？沒有。所以，很可惜，我今生仍然不是你的女友。如果我有翅膀，我要從天堂飛下來看你。我有翅膀嗎？沒有。所以，很遺憾，我從此無法再看到你。”
壞人，我始終想不出，你的壞壞的腦袋裏是怎樣想出這樣很感人的句子的。我不願意看到什麽悲劇，也不要體會什麽悲劇美。你把“輕舞飛揚”寫死了，那麽你要賠我一部新的小說，結局要很浪漫，追求過程要同樣甜蜜。
我很喜歡你在小說裏的表白。“如果把整個浴缸的水倒出，也澆不熄我對你愛情的火。整個浴缸的水全部倒得出嗎？可以。所以，是的，我愛你…”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第一次給女孩寫這些甜蜜的話，但我希望在遇見我後，它是你的最後一次。
我們和好後的當晚，你和我在操場上談到你的理想，我覺得你很優秀也很真誠。當聽說有學習部有人在追求我時，看到一直很高傲的你突然激動的樣子真甜蜜。
經過這幾個月的了解後，我仍然決定允許你喜歡我，你要加油哦！
陳思。
一刹那唐大樹的心快要飛出去了，他毫不懷疑，自己對陳思的感情攻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雖然她口口聲聲“允許”自己喜歡她顯得好像很霸道，但希望聽到自己隻對她說甜蜜的情話這件事表明她對自己是認真的。感情這件事最怕認真當然也最喜歡認真，一認真，就水到渠成了！
不表白是朋友，一表白就可能是女朋友。以他對陳思的了解，最差的還會是朋友，當然，以唐大樹的功力，仍然會是那種有曖昧關係的朋友。
所以唐大樹決定在適當的時候和她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