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定格在某一天
寒雲不記得,自己吞噬過多少人,才有了今日的修為,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在那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裏,毫發無傷的走了出來。
但他想,那樣一段黑暗的過去,或許自己心底是故意忘卻,所以才半點也回憶不起來吧?
魔族,自數千萬年前起,就一直與天庭分庭對抗,所以才會建立一座比起冥界地府,還要陰森殘忍的修羅場。
為了提高自身修為,魔人無所不用其極。
而天庭的人,也同樣對魔人殺伐果斷,兩方交手數次,唯獨有一次險些叫魔族得勝,而那一次累及凡界生靈塗炭,第一任女媧後人甚至險些為此喪生。
清揚仔細想了想,忽然對魔族的敵意淡了些許,亦或是說對於像寒雲這樣的魔人,他不再固守成規的堅持。
或許,正是因為能夠走到上層的魔人少之又少,每一個在最後一層的魔人,便分外懷念曾經做人的過往,那時雖然活得如同螻蟻,雖然不能長生不能成為強者。
但那時候的自己,能夠活得像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與自己最愛的親朋好友把酒言歡,能同自己最愛的那個人相擁而眠。
他們不需要對身邊的人,永遠保持著警醒。
不需要擔心,是否在自己閉上眼的那一刹那,被自己最親近的人吞噬。
故此,清揚出入地下一層時,才能見著那如同凡界的光景,有著熱鬧非凡的集市,有著各種各樣的商販,有著酒肆茶莊裁縫鋪。
行人走在市集的路上,腳步不需要多匆忙。
“比起他們來說,我實在算是極其幸福的那一個。我不知自己從哪裏來,亦不知自己做過些什麽,不知自己手中有著多少鮮血,不知自己吃過多少同類。更幸福的是,有那樣一個待我推心置腹的摯友,除開我們身高年紀相差懸殊,老黑當真是為了我,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寒雲淒慘一笑,眼中泛起淚花。
他至今都記得,老黑撿他回來之後,是怎樣的費盡心思的養著他,旁人見著他那般辛苦,總打趣的同老黑說他撿了個兒。
而老黑亦不反駁,隻是低頭將寒雲望上一眼,再抬起頭來衝那旁人假裝板著臉,唬道:“盡瞎說!我們是好兄弟你知道嗎……”
每每聽見老黑這樣說,寒雲總覺得十分溫暖,那種溫暖是他永遠忘不掉的。
其實寒雲明白,老黑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實打實是將自己當做他的孩子來養,平時走哪就把自己帶到哪,甚至根本不叫自己離開他的視線。
說到底,不過就是怕他一個沒看住,自己就成為別人身體的一部分。
第六層,是他被老黑撿到的地方,沒過多久老黑的修為便提高了一層境界,但老黑舍不得離開寒雲,硬是將他養到足以跟自己一起上到第七層。
寒雲雖然從未說過,但那份感恩和溫暖,一直成為他黑暗的世界中一抹曙光。
然而,這世上的幸福時光,總是像一個調皮的孩子,趁你一個沒注意便溜走了,若是你不夠仔細,就連他離去的背影都見不到。
寒雲不記得,他同老黑在一起過了多久,隻因他一直以為,他們兩個這種像兄弟又像父子的關係,會持續到永遠的那一天。
然而,這個他以為的永遠,定格在了某一天。
這一天,從第八層走下來一個人影,這是整個魔宮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因著事發突然,第七層的魔人並沒有察覺到,從最上層走下來一個強者,於是那個人藏身在第七層的人群中,像是一棵樹心長出了駐幹害蟲。
他偷偷蠶食著第七層的魔人,剛開始隻是趁著天黑,趁著大夥休息或者放鬆警惕時動手。
直到第七層的人,無緣無故消失了十多個,他們才漸漸察覺到有什麽不對,但那時他們仍舊以為,是第七層出現了個即將晉級的魔人,所以他們隻是各自戒備。
然而,老黑那敏銳的洞察力,依舊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太對,於是他不再將寒雲帶在身邊,而是將他藏在這一片亂石之陣當中,每天除了出去找吃的,兩人是寸步不離彼此。
那時,寒雲年紀尚輕,若是按照凡人的年紀來算,已經是個近二十歲的青年人,如何還能像以前那樣,對老黑的每句話言聽計從?
老黑每頓飯前必然喝酒,這七層中哪裏的酒最便宜,哪裏的酒最好喝,他隻需要走到這家店門前用鼻子聞一聞,便能說出個所以然。
寒雲因著了解他的習慣,所以趁著老黑出去的時候,偷摸著遠遠的跟在他身後,離開亂石之陣溜出去玩。
偏巧就在那一天,他又背著老黑溜出去玩,一抬頭望著頭頂那“太陽”,瞧著時間差不多到了老黑回去的時辰,正準備返回亂石之陣,卻不知身後早已有一雙眼睛,默默跟著他盯了許久。
然而更巧的是,這一日老黑竟然少喝了一壺酒,提前返回亂石之陣,他喝的稍稍有些醉意,在亂石之陣來回繞了幾圈,口中不停喚著寒雲的名字,卻始終沒見著他的身影,更沒得到他的回應,他那略略有些上頭的醉意,頃刻間便醒了一半。
他搖搖晃晃的扶著亂石,慌慌張張的走出亂石之陣,接著漫無目的的在街上尋著寒雲。
將他有可能去的每一個地方轉了一圈,仍舊沒能找到寒雲的身影和半點消息,老黑那張臉頓時黑的如同鍋底。
老黑從沒想過,曆來最聽他話的寒雲,竟然會偷摸著背著他溜了出去,他一時心急隻顧著著急找人,隻想將他拖回去好好教訓一頓。
誰知,待他尋到寒雲的那一刻,那個一臉猙獰的黑衣人,正一隻手將寒雲像拎小雞一樣,掐著他的脖子高舉過頭頂,寒雲被他扼製在手中,兩隻眼睛隱隱有些凸了出來,一張臉已經變得又紫又紅。
他隻能雙手無力的,想要掰開那隻掐著自己脖子的手,但那終究是徒勞無功,最後隻能在半空中撲騰著兩隻腳,眼皮已經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