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害死親子
景明帝心一抖,急忙過來察看,燈光下,念羲一張小臉兒慘白得無一絲血色,雙眸緊閉,全身在微微發怵,一摸他四肢竟是冰涼如石。
“傳軍醫,快傳軍醫!”景明帝麵色大變,俯身抱起念羲驚恐大叫,急速如飛而下城樓。
孤燈昏暈,映照在傾月有些蒼白的臉上呈現一種落寞頹廢的美。
“陛下!”小喜子悄然進門,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似這才從迷亂的意識中清醒,傾月抬眼,有些心力交瘁地問他,“孩子怎麽樣了?”
“回稟陛下,情況很糟,小王子發著高燒,昏迷不醒,身子伴有陣陣抽搐!”
傾月身子瑟縮了一下,臉色更白了,眸中有了眸中恐懼之色,直直看著小喜子,“他會死嗎?”
“陛下……”小喜子撲通跪地,“奴才死罪,請砍奴才的頭吧!”
傾月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罪,是老天爺的罪,是他這樣殘忍地安排了我與這個孩子還有他母親的宿命!”
“陛下……”小喜子眼淚流了下來,哽咽喚道。
“素兒她,她怎麽樣了?”傾月又訥訥地問。
“王後娘娘可以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哪四個字?”
“悲痛欲絕!”
傾月身子劇烈抖動起來,以手掩麵,許久無聲。
“陛下……”小喜子試著喚他。
“朕已沒臉見她,你替朕兩邊多跑跑,時刻留心她們母子的狀況,一有情況立即報朕!”終於,良久,似一個世紀而過,傾月低低而道。
“奴才知道了!”小喜子抹著淚退下。
當退兵的千殤一臉沉重的出現在寢帳門口,青陽意外至極,急問緣由。
“青陽,我竟不知道她們母子也在宛城!我竟不知道那喪心病狂的景明帝會將念羲綁在城頭脅迫我退兵……”千殤說到此,那竹竿上一抹瘦小的身影又深深勒進了他的心髒,心又痛得痙攣起來。
“念羲?那個男人的孩子?”青陽冷笑起來,“哥哥什麽時候偉大到如此地步,竟可以將仇人的孩子視若親生!”
“不,從我為他接生下來,他就不再是那個男人的孩子,而是我千殤的孩子,我疼他愛他護他,他也敬我喜我親我,我們與血緣至親沒什麽兩樣!”千殤驟然反駁。
“哥哥你最大的弱點便是重情義,而那個男人最厲害之處就是無情義,若非有我幫你,你此生注定一切都會被他搶走!”
“你說什麽?”千殤聽說出了他話裏有話,不解地問道。
“哥哥,那個男人奪走你的女人,陷害你的性命,你真的這麽放過他了嗎?”青陽問。
“我恨不得食他的肉寢他的皮!可是,藍兒母子在他手上,我奈何不了他!”千殤恨聲道。
“我可以幫你,護他母子周全,破他城門銅牆,讓他永世再無翻身之日!”眸瞳縮緊,青陽一字一字道。
“青陽,如今我隻能靠你了,謝謝你!”
“不能眼見哥哥幸福是我此生最大的痛苦,哥哥,青陽願為你做任何事!”青陽一瞬不瞬地看著千殤,誠摯拳拳而道。
“陛下……”迷迷糊糊入眠的傾月陡然被這一聲哀慟呼喚驚跳起來,抬眼見小喜子趴在他麵前身子抖若撒糠。
“怎麽了?”傾月驚問。
“陛下……”小喜子抬臉,竟是滿麵的淒惶與驚悚,“小王子歿了!”
“什麽?!”似當頭一棒敲得傾月全身癱倒在椅子,什麽東西陡然鬱結在心口,窒息得他悶悶地痛,哇一聲,他口一張,有一口血噴了出來。
“陛下!”小喜子嚇得麵色發白,跌打滾爬起來扶住他。
心好痛好痛,痛得好像身體某個血肉相連的部分生生地被挖去了,留下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默然抗議著這滅絕人性的暴行。
為什麽這麽痛,為什麽會有如失去自己親生骨肉痛不欲生的感覺,自己這是怎麽了,魔瘴了嗎?那不是自己的兒子,那是別人的兒子,那是別人的!
痛到極致他用力地捶打著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遍一遍告誡自己,然而這告誡是徒勞的,痛依然一點一點滲透入骨入髓,直至蔓延到四肢百骸裏的細枝末葉。
“素兒,她……”思緒輾轉到藍霽兒身上,親生骨肉的分離不知怎生得使她悲痛,因為那是生命裏希望的殤滅,從此他可以與她硬擰在一起的紐帶生生地被他親手斬斷了,他與她沒有未來了!
“王後娘娘昏死過去後醒過來不哭不鬧安靜地像一個娃娃,隻不過這娃娃似乎沒有心了!”
“素兒——”傾月迷痛恍惚地喚了一聲,掙紮著晃起身,踉蹌而行。
“陛下,您要去看王後娘娘嗎?奴才攙扶您!”
“不……”傾月推開了他,自己一人跌跌撞撞而去。
輾轉在夜色的長廊裏,傾月沉重喘息,似負了傷的獸,一步一步蹀躞而行。
“嘿嘿……嘿嘿……”漆黑的夜色裏,陡然,四麵八方響起了詭譎惡毒的笑聲,然後似有無數鬼眼一瞬不瞬窺視著他。
“月羲,你痛苦嗎,痛苦嗎?嘿嘿……你害死了你自己親生兒子,嘿嘿……你罪有應得……罪有應得……”陰嚦嚦一聲一聲,恍如鬼氣吹頸。
“是誰,滾出來!”傾月瑟瑟發抖,嘶叫道,那一句你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無疑是此時令他最膽戰心驚的話。
“嘿嘿……”又是一聲陰陰的笑聲,似在身後,傾月猛然轉身,身後漆黑一片,哪裏有人。
“我在這呢!”嘻嘻一笑,黑暗中的前方有人又笑道。
傾月毛骨悚然,驚恐大叫,“你是人還是妖?”如此黑夜裏,如此陰瘮的語聲,不但知道他真實的名字,而且還知道他剛害死了念羲,並且聳人聽聞地說是他的親生兒子,這樣的詭異怎不讓傾月怎不驚駭如死!
“我是妖——”妖字拖著長長的尾音,如鬼哀泣。
“嗬……嗬……”傾月渾身顫栗著,喘息如牛,一身的冷汗,那驚恐的眸更無人色,“你,你出來!”
“出來就出來!”似孩子惡作劇地一笑,於是傾月就見陡然一團光亮大熾,飄飄忽忽就到了他麵前。
“啊——”他恐懼的叫了一聲,一下子坐在地上。
“嘻嘻,嚇死你!”光亮聲響,然後滴溜溜一轉,須臾落地化身為周身發著光的銀狐。
“狐妖?”傾月稍微舒了口氣,畢竟對方沒有他想象中妖的猙獰。
“嘻嘻,本小妖正是狐妖一隻!”
“你,你到底是誰,你怎麽知道我的真名,還有你方才說得那句話什麽意思!”傾月厲聲喝道。
“月羲,念羲是你的兒子,親生的兒子,素兒,哦,不藍霽兒她與你曾經是生死相依的戀人……”銀狐輕笑著一字一句道。
咽喉似陡然被人狠狠扼住,傾月嘶聲大叫,“你胡說!”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是噩夢,是噩夢,這樣的夢情節好可怕,好可怕!
銀狐冷然嗤笑,卻不跟他理辯,身子又滴溜溜一轉,一道如虹的白光倏然直擊向傾月的頭顱。傾月大驚失色待要躲哪裏躲得開,眼睜睜地見白光穿透他頭顱而沒。
“啊——”腦仁內似有刀子在攪動般痛,傾月慘叫一聲,翻滾在地,幾秒鍾便寂然不動。
“月羲,你作孽太多,自食其果的時間到了!”挑唇冷誚看了一眼地上的傾月,銀狐很快又化作一團白光而去。
前塵往事如潮浪卷來:家國仇恨,屈身隱辱,情愛大戰,生死之戀,然後美好結合;誰知風雲突變,假死,失憶,陰謀,稱帝,霸占,殺子,一幕幕愈演愈烈,如驚濤駭浪中繩斷纜盡,好一條絕路!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月羲渾身濕淋淋如剛撈上來的魚一般從恍如噩夢中的蘇醒記憶中醒來!
腦清如菩提明鏡,稍一回思曆曆在目,刻骨銘心。
“啊——”他抱住頭顱,又一聲哀嚎,血淚迸流。
一切一切的因果原來是這等的殘酷,原來是這等的玩笑,原來是這等的絕望!
“哈哈……”他瘋狂地大笑,仰天大笑,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又是一口鮮血!
“丫頭,我的愛,念羲,我的兒……”悲嘶力竭一聲呼喚,月羲以首搶地,哭若形殤神滅。
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挨進了藍霽兒寢宮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一步一步靠近兒子念羲小小的屍身的。月羲仿佛如入了陰司的惡鬼,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挨個身曆著十八層地獄的不同酷刑。
瑟瑟抖撫上孩子的臉,摸他的眉,摸他的眼,摸他的鼻,摸他的唇,兒子,這是他的兒子,親生的兒子,他三年來未盡一點父親責任的兒子,他三年來第一次謀麵的兒子,他叫著別人父王的兒子,他親手害死的兒子……
“念羲……”他柔柔地喚,貼臉摩挲著他冰冷的小臉蛋,極盡親昵寵溺。
念羲,念羲,這個名字多麽繾綣柔情,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母親,我的丫頭為你取的對不對?可是,念羲我的兒,我不配享受這名字裏的哀思,我不配!
可不可以醒一下,就醒一下下,我的小念羲,讓我再看一下你飛揚靈動的眸,讓我再聽你罵我一聲壞蛋,讓我再感受一下你咬我一口那般連著血肉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