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殮月羲
藍霽兒再見到耶律徵的時候,是在禦花園內。
彼時正是黃昏時分,彩霞滿天,歸鳥倦林。
滿園的花,千奇鬥豔,嫵媚嬌麗,襯得一襲白衣席地彈琴的耶律徵,玉骨風流,飄逸俊朗。
空靈的音樂從古琴中傳來,琴音渺渺,仿佛能淨化人的靈魂走向永恒的天籟。
“你來了……”琴聲止,耶律徵抬頭,眸光裏的溫柔卻浸透著一抹幽傷。
“你好嗎?”藍霽兒輕聲問他。
“我不好……”手背輕合,輕輕地咳嗽難抑而出,複又抬頭,這一次的眸光是淒楚到酸澀,“因為我一直一直想你,相思之毒它一點一點在腐爛我的心……”
“對不起……”藍霽兒心一酸,低低道。
“我知道你為什麽而來?”耶律徵起身,藍霽兒發現一月不見,他身子更見羸弱,纖細骨瘦地讓人憐見。
“你是來求我救他的是不是?”耶律徵嘴角挑著一抹細細弱弱的慘笑,讓人的心都跟著揪緊顫栗。
“你知道了……”藍霽兒黯然道,“我是真的沒法子,也許這世上能幫我救他的人隻有你了。”
“我憑什麽要救他,他可是我的情敵。”耶律徵倏然冷笑。
“我求求你……”藍霽兒珠淚滾落,神色哀憐地乞求。
“求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道嗎?”
“你要什麽,隻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給你……隻要你能救他……”藍霽兒泣道。
“包括你的身體嗎?”耶律徵的瞳孔微縮,有一種灼熱的欲望透出。
藍霽兒身子一顫,淚流得更凶,麵色慘白如紙,她狠狠咬著唇,唇很快殷紅一片。
“是!”然而她很快分外地堅決。月羲此時一定在魔鬼手中承受著煉獄般的折磨,若能救出他來,她即便是死也願意,何在乎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清白。
“好,你跟我來!”嘴角挑起一抹薄誚魅惑的笑,耶律徵握住了她的手。
寢殿內,羅帳低垂,蘭麝香氣若有似無地彌漫,暗暗地撩撥人心,說不出的纏綿曖昧。
耶律徵修長邪惡的手指輕輕掠過藍霽兒柔滑的臉頰,秀美的脖頸,落在她胸前係著的蝴蝶錦帶,作勢要解。
一隻顫抖的手倏然擋住,藍霽兒看向耶律徵的目光幽冷而疏離,一字一字道:“你真的會遵守諾言去救他嗎?”
“自然!”耶律徵挑眉道。
“好!”藍霽兒哽噎著,臉色瞬間如大理石般靜穆如死,淚雖然又緩緩流淌下來,但是眸中的決絕之光瘮人而刺心,令人不敢直視。
然後她緩緩地卻堅定地開始解自己的衣服。
衣衫一件一件褪落,拋散,如玉般瑩徹的肌膚一分一分綻露,神采掩映,曼妙無比。
然而耶律徵的眸卻逐漸逐漸發冷如冰雪,旋即眼底竟浮起了血色的殷紅,痛在藍霽兒來屈辱就他時極致爆發,狠狠地一把推開她,陡然間仰天撕心裂肺的一聲哀嚎,砰地一拳狠狠砸在牆上,於是牆末紛飛,殷紅點點。
胸膛如風箱般鼓動,身子如怵般顫泣,耶律徵癲狂猙獰地十足一隻受傷的野獸,“我一直以為,一直以為你是被他的溫柔美好的外表所迷惑,總有一天你會幡然醒悟回到我的身邊。可是,可是我錯了,你竟是愛他的,還愛得如此癡心,甘願為他付出你所有一切,包括你一向視如生命的自尊……”
掩麵低泣,血淚迸流,耶律徵踉蹌轉身,語聲絕望,心碎如裂,“我成全你,藍霽兒,隻要你幸福,我什麽都為你做……”
大茲。
攝政王府。
紫檀床,青羅帳,紅燭背,美人顏。
修長的手指輕輕流連如玉的肌膚,如炙熱得近乎貪婪的眸光一瞬不瞬盯著在燈光下美得那般絕世傾城、毫無一點瑕疵的臉。
“嚶嚀”一聲,眉眼顫動,月羲開睫醒來。
“太子殿下,您醒了?”一聲陰冷之聲,似蛇蠕爬在了人的肌膚上。
月羲渾身一凜,陡然坐起身,對上信陽惡毒的恨意中依然欲望灼熱的眼睛。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月羲舔了舔唇,暗中捏緊了拳。
“月羲,現在我才明白,你為什麽如此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非要得穎京那塊地盤,忍辱負重,苦心經營,不容易啊,我佩服你!”信陽語聲陰冷間不乏喟歎欽佩與恍悟。
“謝王爺誇獎!”月羲嘴角牽起一抹薄冷的笑,語聲淡漠問道,“既然王爺什麽都知道了,兮倒要請教王爺準備如何處置我?”
“這就要看太子殿下的態度了?”信陽好脾氣地一笑,這一笑當真可以顛倒眾生。
“怎麽說?”
“我們好不容易再次見麵,不知太子殿下是將我當敵人呢朋友呢還是情人?”說到情人二字,他雙眸微眯起來,曖昧與挑逗之色赤裸裸顯現。
“請王爺賜我尊嚴一死!”月羲孤傲一笑,背脊挺直如峰。
“看來你是將我當敵人了。”
“王爺,你我從來就是敵人!”
“好,也罷,實至今日你我的一切恩怨是到了該了結的時刻了……”信陽長長歎了口氣,看向月羲的眸竟有恍惚的柔情與不舍,“月羲,我敬你的屈辱隱忍,敬你的超凡睿智,敬你的一片深情,你我今日一對一對決,你若贏我或殺了我,我放你走,而你若輸了隻有死路一條,因為不殺你實在是無法告慰死了的三萬多將士的英靈和平息活著的數萬將士的對你的仇恨。”
“王爺,從認識你到現在,此時此刻的你才像個男人!”月羲冷冷一笑抱拳,“兮謝王爺了!”
“不知太子殿下善用什麽兵器?”
“劍!”
“好,來人,給太子殿下取劍!”
所有的愛恨情仇換作了一場殊死搏鬥,汗,揮灑如雨,血,飛濺若泥漿,在六十七招後,兩人雙雙以兵器支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同時力竭到極限。
“月羲,再過幾招便可勝負分曉,在你臨死前,你想不想見一麵你心心念念的女子?”熱汗從眉間滾落,信陽偏頭一甩,眯眼看著亦是一臉汗線卻更加性誘人心的月羲,喘息著笑問。
心窒息一痛,那一夜溫柔的繾綣,那一夜生死的別離,那一夜海枯石爛的盟誓倏然呈現腦海。
丫頭,等不到我,你的心一定碎了……
決鬥中怎能有半點分心,“啊——”就在這時,信陽陡然如出籠的獸,長槍一招“靈蛇出洞”快如閃電刺向月羲。
處在情愛迷離的月羲陡然醒悟要招架卻已遲了,一陣冰寒之氣直點住了他的咽喉,時間霎那間停滯。
“你輸了!”信陽凝眸月羲,一字一字道。
“你殺了我吧……”月羲的心冷如寒冰,全身瑟瑟發抖。
“隻要你答應從此委身於我再不作非分之想,我不殺你……”信陽太陽穴突突直跳,眸底隱隱已有血色,最後一次留戀地咬牙問道。
月羲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緩緩抬起了弧線優美的下頜,引頸就戮。
“好,月羲,你既如此我隻有狠心了……”信陽語聲蒼涼如水,“但是你我好歹情意一場,我不想你死得痛苦。來人,取毒酒來!”
薄如紙裁的白玉杯裝著琥珀色的美酒,賞心奪目。月羲顫抖地接過,聽著信陽緩緩介紹,“這毒酒我特地為你配置的,無色無味無痛,喝下去很快就睡著,但是睡著了就再不會醒來。月羲,你我恩怨情仇在這一杯酒中散盡,來世我們再不要見麵了!”
說到此間,信陽悲戚泣血,別過頭去,再不忍看他。
月羲閉眼,忽然一口而盡,淚緩緩在眼角滑落,對不起丫頭,我要失約了,因為有了你,那樣屈辱的生,我不想再要了……
四肢開始無意識痙攣抖動,瞳孔逐漸放大,月羲緩緩地,緩緩地倒下,如瀑的青絲散開在地,傾覆在鮮血染就的白衣,半掩在如冰瓷般毫無瑕疵的臉孔,美豔心碎成一地殘紅。丫頭,來生再見……
逝水情殤,心成灰燼,信陽顫栗伸手緩緩替他合上了雙眼,然後伏地一動不動,靜寂若死。
“王爺,時辰差不多了!”良久,身後有人低頭恭敬來報。
身子一顫,臉色驟然冰冷詭異,信陽俯身抱起狀若死態的人兒,一步一步步出寢室。
大殿內,一切已布置好了。
素白的靈帷飄蕩,長明燈如幻如滅,巨大的金楠木棺材高丈幽深,黑魆魆仿佛可以一口吞滅整個世界。
靈堂內兩旁,僧尼道鳴鍾擊罄,超度念經,更有那披麻戴孝的一幹臣子跪地匍匐。
“入殮!”隨著一聲高喝,信陽若嗬護絕世之珠,將月羲輕放棺內。
“嗚哇……”底下一片痛哭哀嚎之聲,個個神情悲切地如喪考妣。
“月羲……”哀怵著無比眷戀的眸光,信陽最後輕撫著這張美麗的臉孔,泣淚如雨。
“合棺!”
看著棺蓋一點一點合上,信陽突然間癲狂失控,“不——讓我和他一起去……”推棺正待躍入,身邊眾人嚇得急忙拉住。
“攝政王節哀,攝政王節哀啊……”底下臣子磕頭哀求。
砰砰……壽釘一根一根釘進去,信陽顫怵著身子撕心裂肺喊,“月羲,向右躲釘……月羲,向左躲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