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江山美人
夜色深重,煙月迷離,霜華濃洌。
一襲紫衣的月羲出現在淒清的月色下,冷風撩動了他漆黑如墨的青絲,輕撫過雪色梨白的無雙容顏,飄曳起他寬大的廣袖和蟬翼的袍裾,如在暗夜裏迷惑人心竅而後吸食人腦髓的妖精,美絕,魅絕,卻也冷絕。
信陽死死地盯著這風華絕代的男人一步一步步步生蓮而來,心便像鑽進了一隻鬼怪,先是在裏麵尖嘯竄跳,然後撕咬噬虐,然後血流滿腔,然後痛入骨髓。
“王爺!”絕色容顏上綻開媚惑柔骨的笑,仿佛一朵以腐肉為養分而開出的最最絢麗糜甜的花。
即便已經是恨他入骨,但那傾城絕世,致命撩人的笑,依然使得信陽心兒萌動,甚至他不爭氣地感覺到,這樣的月羲較之從前更美,更撩動他的心神。
他望向他,眸光複雜如網,有再次重見的歡喜,有被美所惑而萌生的情欲,有長久未見的相思,有傷至心肺的悲怵,但所有的這些很快轉瞬而逝,倏然變成了的恨,狠絕霸戾的恨意。
有一種衝動叫囂在他胸口,他想壓倒他用最殘忍的手段占有他,然後狠狠撕碎他,讓他支離破碎在這黑暗如魔獄的夜色裏。
但是現在還不能,他清楚地知道,現在的月羲已不是從前屈服在他身下的信陽王府裏的男寵了,而且較之雙方的力量,可以說他掌控了自己的生死。
不過,他今晚能來,而且是獨自一個人來,扭轉乾坤之門已向他緩緩開啟了。
人性都有弱點,原來月羲的弱點果真是那個卑微如草芥的丫頭!可是,有酸澀顫怵心頭,他為了這個丫頭不顧性命,單刀赴會,這份情意為何從沒有給予過自己,哪怕是一絲一毫?位高權傾有何用?換不了那彌足珍貴的愛!可是傾世朝野的權利他也沒了,為何就換不回一點溫暖的慰藉?非但如此,老天還讓他痛徹心脾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奢望得到一點愛意的男人!
拚命壓製住心口洶湧的情感,信陽磨著牙陰冷如冰地開口,“你果然來了!”
“是,我來了!沒有我在你身邊的日子裏,王爺,你好嗎?”依然是笑,笑得惡毒陰冷,卻又美得讓人眩目。
“我還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信陽冷哂,但望向月羲目光閃爍而過一抹傷痛。
捕捉到這抹傷痛,月羲笑得更魅,“王爺你不守信,你說過你要認罪的,為何又反悔了?”
“還記得我們歡愛到極致我曾說過的一句情話嗎?”信陽也笑了,霎時間這夜色裏光豔奪目,“生同席,死同穴!那晚我忽然覺著我若這樣死了,將你一人孤單留在世上,太有負你了!”
“嘿嘿……王爺對月羲的這份至死不渝的愛,真令月羲好生感動呢!”笑聲肆無忌憚的張揚在夜色裏,月羲一改從前溫雅如玉的樣子,眸子裏俱是冷酷殘忍的譏誚。
這譏誚仿佛如刀直攪信陽的肺腑,痛得窒息,他的身子開始微顫,胸口急劇起伏。
月羲快意地看他,眸若星辰。
信陽驟然醒悟,狠狠傷他的心,月羲這是要亂他陣腳。
“月羲,為今夜相見我特備的見麵禮你可喜歡?”信陽笑,笑若刀刮。他也知道傷他心的是什麽!
果然月羲身子一顫,眼中掠過一絲痛楚與怨毒,但隨即依然笑顏如花,“我許久未見丫頭了,甚是想念,不知王爺今夜可否遂我相思之願?”
“嘿嘿……你是應該見見她!”信陽肌肉抖跳了下,笑開始詭異,殘忍,一字一頓道,“這些天她命運多舛,先是被人強暴,然後又傷寒高燒,如今不小心又受了傷……”
“你說什麽?”似暴錘狠狠鈍擊心髒,月羲再不能在敵人麵前維持優雅從容之態,麵色大變。
十分滿意月羲的神情,信陽挑眉繼續殘忍地道:“她需要你,月羲,沒有你,她也許就要死了……”
痛似潮水洶湧席卷整個身軀,月羲呻吟了一聲,雙手撫胸,情不自禁地佝僂下去,抖顫如狂風落葉,原來,原來她所受的傷害遠遠不止這些!
“是不是千殤?是不是他?”半晌,他抬頭,麵孔慘白如紙,嘴角一抹血跡殷紅觸目,用盡全身力氣,他顫怵著發出這個幾個聲音。
“她不肯告訴我,她怕我傷害那個男人。這世上有哪個女子受了汙辱還想保全那個男人的,我想來除了愛他別無其他原因……”信陽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言語如刀般一下一下狠狠刺向月羲,看到他痛苦的樣子,他快意如潮,然而,心的深處,卻又痛意滋繞。
愛到骨髓,恨至極處,其實傷他,何曾不是在傷自己!
“別說了……”似被抽了一鞭,月羲痛嘶,“她在哪,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好,你聽我兩句吩咐,我就讓你見她!”信陽皮笑肉不笑道。
“說!”
“跪下!”信陽眯眼。
月羲照言而做。
一把匕首丟在他的麵前,同時又丟了一句陰冷至極的話:
“自斷手腳經脈!”
“嗬……”月羲變色,萬沒料到信陽提出的是這樣一個惡毒的要求。
“怎麽,你做不到嗎?你要我的性命,而我隻是要你的四肢,是人他也看得出我對你的仁慈之心!”信陽言語冷峭如刀。
“不用你對我仁慈,你直接殺我便可,今晚我孤身一人前來,你殺我易如反掌!”月羲毫不領情。
“月羲……”信陽幽幽然歎了口氣,語氣中傷感而痛楚,“我雖恨你入骨,但我卻更愛你入髓,我真的舍不得你死!”
“所以你拿一條無辜的生命來誘我入你囊彀?”
“不錯,我最後一次向你通牒,你若不乖乖自戕跟了我去,我就讓藍霽兒死!”死字出口,殺氣驚心,信陽麵目一片猙獰。
“你……”月羲冷汗暴流,麵無人色。自廢四肢身雖未死,但他一切努力和夢想便付之東流。但若不照做,佳人為他而死,他這一生即使得到了所要的一切亦會痛苦一世。
江山,美人,孰輕孰重?霸業,愛情,如何舍取?月羲生命裏第一次直麵這樣致命抉擇,讓他霎那間迷痛無措。
緩緩地俯身,緩緩地拾起那把匕首,刀刃映月,耀眼寒光,如同一個火花閃進腦海,於是臉色霍然決絕,反腕一刀直刺自己的心窩。
突如其變,瞬間蒼白了信陽的臉,一聲嘶喊“不要”,人本能撲過來,直奪月羲手中的刀。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月羲忽傾城一笑,手中的刀驟然反轉,隻向信陽胸口送去。
信陽臉色大變,情知上當,急忙閃躲,哪知這一刀卻是虛招,實招卻是月羲隨後閃電抓向信陽咽喉的左手。
原來自殺是假,誘敵是真,月羲以命賭信陽會來救他,結果這一計果然賭贏。以信陽為人質換回藍霽兒那是綽綽有餘。
然而就在他的左手離信陽的咽喉處尚有三寸之時,半空中一物飛來,急如流矢,啪一聲擊中月羲手腕。月羲吃痛,手腕偏離,信陽立即得以躲避。
與此同時,又有三物隨影而至,分打月羲肩、腹、膝三大要穴。
隻聽噗噗噗三聲連中,月羲身子一晃,再也站立不穩,撲通跪倒在地。
刀光驟閃,一個黑影撲出來,手起刀落。
“嗖!”有箭急駛而來,快如閃電。
黑影人一驚,立即閃身。
月羲趁此當兒,迅速一個翻滾,滾離黑影人一丈之遠。
而就在這時,四周圍火炬炙亮,甲胄鮮明,刀劍出鞘,箭弩上弦,有神兵倏然天降。
“王爺,有埋伏!”幾個黑衣人迅速保衛住信陽,沉喝道。
“月羲,很好,你居然帶人來了,看來你的心遠比我想象的要絕情無義的多!”信陽眯眼,眸光裏煞氣衝天,一抬手,他抓起了一個條形黑布口袋,一拉袋口,藍霽兒慘白纖弱的臉便露在燈火之下。
原來信陽早防著這一招,留藏了最後一記殺手鐧。
“丫頭!”月羲大慟,衝口而喚。
身子似如電擊,這一聲熱切而痛楚的呼喚似那招魂的親音,從亙古荒原而來,連綿不斷地聲聲波入藍霽兒的意識裏。
“月羲哥哥!”藍霽兒睜開雙眸,於萬千凡塵中對上了一雙痛楚入骨,憐惜入髓的哀怵之眼。
“丫頭!”周遭世界刹那間虛無,月羲心血翻湧,情不自禁衝上去。
“站住,你再往前一步,我讓她命喪當場!”信陽眸底是閃爍著某種獸的光,倏然掐住了藍霽兒的咽喉。
“信陽……”月羲怨恨地嘶叫。
“月羲,不是我惡毒,是你惡毒,這丫頭本與我無冤無仇,是你逼我這樣做的,是你逼我的!今晚我可以死,但是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好過,我要你嚐嚐親眼看著心愛的女子死在你麵前的那份絕望的痛苦……”
那一瞬間,愛恨糾繞,愛占了上峰,情不自禁地想再給自己給月羲一次機會,哪料到他根本就是估計錯了月羲,他根本就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方才殺他不算,竟然還不顧他喜歡的女人,暗地裏還埋伏好了人,完完全全要置他於死地,根本就沒有半點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