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信陽下獄
信陽心裏一痛,二話沒說,掄鞭抽馬朝慈安宮趕去。
就在這時,馬兒忽然一聲嘶鳴,陡然雙腿直傾向地,信陽大驚,但因著軍人行伍出身,立即隨機應變,順勢翻身落馬,就地翻滾。
就在他膝蓋支地要起身時,悄無聲息地,幾把閃亮的刀劍已抵在他脖中,森冷的金屬之氣讓他的軀體瞬間冰冷,“王爺,別動!”
“你們要幹什麽?”抬頭見是幾個禦林軍侍衛,信陽內心大怵,嘶聲道。
“信陽王接旨!”身後不陰不陽的一個聲音,有人氣宇軒昂地緩步走到了他的麵前。
正是那個義德帝身邊的執事太監。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信陽王專權跋扈,欺君罔上,通敵叛國,罪不可恕,即日起關押受審,按罪判處,以正朝綱。欽此!”
無情的一字一音仿佛一把把匕首直刺向信陽,信陽此時驟然心如明鏡,抬脖仰天大笑。
好一場精心設計的誘捕,好大一條足以滅九族的罪名,王兄,想不到我在外為國平亂,血浴疆場,你卻在背後算計於我。是的,我功高蓋主,軍心所向,我也早知你對我忌憚如敵,可是你竟等不到我勝利班師就心急如虎狼般下了手,哪裏有這半點兄弟的情分在。
信陽被捕押入宗人府牢,與此同時,義德帝就在這個夜晚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端下了城中信陽王已不到三成的親信兵力,這其中當然包括信陽王府。
月羲勉力起身,透過窗子見院外血腥彌漫,劍戟森然,如虎似狼的禦林軍一邊廂大肆抄檢王府,一邊廂厲聲嗬斥著那些因懼怕而哭泣綁縛著的奴才婢女們,一邊廂鞭打那些尚不服氣的信陽的親衛隊,昔日赫赫威勢的信陽王府霎時間成了悲慘地獄。
嘴角牽起一個譏誚的弧度,他知道信陽王誘捕成功了,否則義德帝絕不會對信陽王府輕舉妄動。
“嗬嗬……”他低低地嘶笑,劇烈咳嗽,有一種報複的快感僨張了他的血脈,令他整個身子微微發怵起來。信陽,你也有今天,降罪抄家,生死一線,我讓你也嚐嚐這人間至慘的災禍。
“篤,篤……”有人敲門,“月羲公子!”
“進來!”他斂容,忙坐回床,提聲答道。
進來的是一個禦林軍副統領,彬彬有禮地衝月羲一抱拳,“月羲公子,尊王上的吩咐,我是特地來接你的!”
“有勞將軍了!”月羲含笑點頭。
統領一揮手,進來四個抬著鋪著虎皮床榻的士兵。
當綁縛跪地的王良看見四個士兵抬著月羲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眼珠差點暴瞪出來。
“王將軍,再見了!”經過他的身邊,月羲含笑招呼,神情一如即將出遠門的家人。
“你背叛了王爺!”王良森森地望著他,切齒磨牙道。
“羲從未忠於他,何來背叛?”月羲莞爾,笑得傾城。
“你別得意太早,王爺絕不會有事的,到時候他一定會將你這無恥小人碎屍萬段!”王良嘶聲厲罵,掙紮著似要撲向月羲,但不幸的是,得到的卻是身後禦林軍的一頓鞭子。
三日後,宗人府開審信陽王。
宗人府令由兵部尚書李驥擔當。任用李驥恐怕是義德帝深思熟慮的,一來是政敵,二來李驥此人鐵麵無私,不會徇私枉法。
信陽王鐵鎖啷鐺傲然立在地,麵無表情地聽著李驥一條一條宣布他的罪名,看著他一樣一樣呈視著相關的證據。
這些證據有真的,有半真半假的,有全是捏造的,但信陽依然冷峻著臉,一語不答。
但當宣布他通敵賣國時,他的神色終於變了。信陽12歲便上戰場殺敵,16歲就掛帥,半生征戰南北,血染疆場,為的是什麽,為的就是這大茲國的威武昌盛,現在王上恨他要他死,別的罪名他都可以容忍,通敵賣國,這種侮辱卻使他心膽俱裂。
“我沒有通敵賣國,王上要我死,什麽罪名都可以,但是通敵賣國這種罪名對戰死沙場為榮的軍人來說,是一種侮辱!”信陽嘶吼。
“這麽說通敵賣國的罪名你不招認了?”李驥問。
“我沒有這條罪名,如何招認?”信陽咬牙道。
“信陽,你不要嘴硬,這條罪名可是有人檢舉的,且證據確鑿!”李驥一拍醒木厲聲道。
“是誰檢舉,什麽證據,可敢當堂於我對質驗證!”信陽怒發衝冠。
“此人你認識,不,豈止是認識,那是夜夜鴛被,與你形同夫妻,甚至為他誓不娶妃之人……”李驥冷笑一字一字譏誚,對於信陽王的逆行,他早有耳聞,心中自是唾棄不已的,而今日正是他的男寵背叛於他,讓他實有咎由自取的感慨。
“你說什麽?”信陽的心陡地一顫。
“傳月羲!”李驥不再理他,而是一拍醒木朗聲道。
月羲二字一經證實,信陽的心狠狠一記鈍擊,悶痛在每個細胞裏開始一點一點抖跳。
一襲弱不勝衣的病怯,一段魅惑妖嬈的風流態度,蒼白病態的容顏仿佛易碎的琉璃,平白地讓人大起憐惜。
“王爺!”他喜昵呼喚,笑得沒心沒肺。
想不到他日思夜想的男人會在這樣的場合裏見麵,而且明確地知道他的出現是來背叛陷害要置他於死地的。
心似被一把匕首攪動,痛得五髒六腑都抽搐起來,信陽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情不自禁握緊的拳頭,指節個個發白,格格做響。
王兄無情奪權要他死,而真正在他背後捅刀的卻是他癡心愛著的人兒,月羲!信陽人生中第二次感覺到那般絕望,第一次是月羲中毒要死時,想不到第二次居然是他的背叛。
喉嚨中隱隱有血腥之氣,信陽狠狠咽下去,一同咽下去的還有月羲的那一句句的證詞。
“……與望夏國二王子有書信交盟……與潛入軒城刺探軍情望夏國三王子耶律光交好,收受價值連城玉璧一雙,金銀無數,送十萬精良武器鎧甲於望夏……相約血盟,他日攻打大茲國,他信陽當臨陣倒戈,引敵兵入城,殺王謀駕,與其平分於天下……這些他們交往的書信還有抄家時繳獲的雙璧金銀,便是最好的證據,大人請看……”
證據一一呈上,李驥一一過目後,為讓信陽認罪,又命人讓他一一過目,當信陽看著那一封封熟悉筆跡的信函出現在眼簾裏,他霍然抬頭死死地看向月羲,平日裏月羲時常稱讚自己的字筆力雄厚,鐵畫銀鉤,十分漂亮,曾有意無意地模仿過,想不到當日以為的柔情蜜意,卻化作了今日偽造的罪證。
他恨他,他知道;他不愛他,他知道;他想反抗他的占有,離他而去,他也知道;然而他攀高枝卻要以他為墊石,他至死也想不到。
信陽受傷的眸子瞧向月羲的目光是血紅的悲戚,“我隻問你一句話!”他說。
“王爺請問!”月羲笑若春天裏最柔怡的微風。
“我死了你真的會很開心嗎?”語氣裏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悲哀。
“是,我會很開心!”月羲依然笑得輕盈,柔得似水。
“噗”血終於按壓不住,霎時間噴吐出來,狠狠地擦著嘴角的血跡,信陽慘笑著道,“好,那我成全你!”
然後轉而麵向李驥,一字一血,“我認罪!”
雪白的鴿子在窗台上咕咕叫著,輕輕啄著月羲手中的穀粒。
“小東西,多吃點,一路上山水迢迢,可是很辛苦呢!”月羲微笑著輕撫它的羽毛,柔聲道。
緊緊地將密函係在鴿子腿上,月羲推開窗子,臨空一拋,鴿子撲棱棱飛起。眯眼看著那越飛越遠的白點,月羲若有所思,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信陽認罪翌日,義德帝便迫不及待下詔,定罪削爵,三日後問斬。
信陽乃國之棟梁,難得的帥才,又是義德帝的親弟弟,這樣突然的謀反之罪頓時讓朝廷上下炸開了鍋。
親者痛仇者快,往日信陽的仇敵們額手相慶,而那些信陽派係的和為國大計著想的大臣們自然是紛紛上奏折的上奏折,麵聖求情的求情,希望德帝能網開一麵。
禦書房。
五六個小太監又吃力地捧著一大疊奏折一一呈放在義德帝龍案上,至此龍案上已被奏折占滿,再沒有空隙了。
“又來這麽多,朕不看了,把它們統統燒了!”義德帝不耐煩地蹙起了眉,往龍椅上一躺,大感勞心。
身邊的總管太監立即上前為其揉太陽穴,細聲細氣道:“陛下既然累了,還請歇息去吧,今晚還是去潘妃那嗎?”
“不,朕還想去看一個人……”說到此間,義德帝雙眸突然精光一閃,嘴角有一種殘忍的得意。
義德帝擺駕到宗人府大獄看到信陽時,信陽正倒靠在牆角上,一動不動,像一個癡呆的泥塑。
“王爺,陛下宅心仁厚,親自看你來了!”身後的太監見冷落了主子,不失時機的拍馬。
信陽緩緩地緩緩地轉頭,這樣一個簡單的過程,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之久。
空洞的雙眸裏的灰黯仿佛如風侵雨蝕後殘敗的牆壁,那麽地淒冷,那麽地了無生氣,目光看著義德帝,卻又仿佛透過透明的軀體落在他身後遙遠之地。
揮斥方遒,叱吒疆場的一代帥將受此冤屈,無論如何要抗爭一番的,誰知這麽快就認罪,認命,而且還如此心如枯槁,義德帝忽然有一種無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