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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視若己物

  風搖竹枝,暗香浮動。西窗上那清瘦晃動著的疏影裏有一個曼妙無雙的剪影,映在那幽靜的碧紗上,透出一絲孤寂,一絲迷幻。


  信陽王一動不動地佇立在修竹下,看著那清影,有些癡然出神。


  不經意地,思緒悠然飄到了他與他初次相見的那一晚。


  穎京攻破,信陽帶著一隊人馬直衝進了金碧輝煌的大郢皇宮。然而推開沉重的宮門,映著落日殘陽血色,他看到的是寧死不受辱的賀氏一門的四具屍體。


  太子賀塵兮自刎而死,年輕英俊的臉上決絕而寧靜,死得很安詳。


  信陽王靜靜地立在這位剛剛還與他兩軍對壘,死戰守城轉眼間卻慷然赴死的大義凜然忠孝俱全的太子身旁,有種惺惺相惜的痛心。


  命人厚葬賀氏一門,他心情有些落寞地回到營帳。


  當晚,信陽王犒賞三軍,大設慶功宴,一時間營帳中殺牛宰羊,美酒傳盞,酣舞笑語,上下一片歡騰。


  為助酒興,那些喝得酒酣耳熱的將軍不知誰提議玩了一個刺激的遊戲。


  那便是把擄來的絕色女子分為三六九等,通過行酒令,以勝出之人挑中意者自回營帳中取樂。


  當二十幾個釵裙淩亂,淚顏哀切的女子出現在營帳中,男人們的血脈僨張了,粗鄙褻言,狎笑猥瑣之態百出。


  對於女人,信陽王一向覺著索然寡味,再則此種場麵他如果避嫌,將士們自然更為盡興,於是起身離席。


  然而臨去的一轉眸,他倏然對一張令他怦然神動的容顏。


  清秀爾雅的輪廓,擁有一雙仿佛旋著玉色的眼睛,長睫垂眸之際,冰寒冷冽,卻美麗得如同瓷器。那種略帶中性迷幻的神韻,仿佛如薄似竹的刀片那樣倏然橫削過他的心頭。


  這分明是一個如月神般美麗的男人,可笑手下那些豬竟將他當了庸俗的脂粉。


  隱藏帳後,信陽王饒有興趣地觀看。


  酒令熱行,很快有人勝出。


  那是一個參將。


  隻見他醉意熏熏,滿麵猥褻地伸手開始在那些悲戚哀容,卻也自楚楚柔憐的女人中挑揀。


  那些女人個個已知自己悲慘命運,早已淚濕了粉黛,懼失了心神,掩麵縮身,恨不能遁入地下,哪裏敢將美麗顯揚。


  於是這醉鬼自然而然地看上了那姣若好女的男人。


  “哈哈……,我就要這個了,嗚……”豬爪正待抓上他的手腕,信陽就見那男人身形微動間,一拳狠狠砸上了參將的下巴,一流串血珠灑出,身著盔甲的軀體重重飛出,轟然撞翻了帳中的一桌流席。


  人群中有須臾地震驚,卻很快被騷動所代替。


  “好潑辣的娘們,嗬嗬,老子來嚐嚐鮮!”


  這一拳觸動了男人們征服欲望的神經,幾個將軍立即盔甲脫了往地一甩,捋袖出臂,倏然圍了上來。


  那男人騰避閃跳,遊刃有餘,在幾個回合中竟將他們全部放倒。


  “他是個男人!”這一身手亮出,人群中大部分人已看出了這男人的真實性別。


  “唰,唰,唰”,寒光閃爍間,兵器亮了出來,帳中所有的人神色俱凜,團團將他圍住。


  英雄難敵四手,何況是徒手,一番激烈圍戰,男人終於不敵,被雪亮的刀架於脖上。


  當精致的喉結微微抽動,輕蔑地擦過鋒利的刃口,流出妖豔的液體時,信陽王的心便如被銳利的小蛇狠狠咬了一口,他身不由主地用力掀帳,冷叱道:“住手!”


  美麗的男人被綁著押到了信陽的寢帳。


  “你是什麽人?”


  信陽將他垂落在額前的零亂發絲攏在耳後,溫柔而輕佻,男人的身子明顯的輕顫了一下。


  “我是大郢國的子民!”男人咬唇,神色卻大義凜然。


  “你犯了死罪你可知道?”信陽伸手托起了他下頜,雙眸輕佻微眯。


  “士可殺不可辱,王爺想來比小民更懂這個道理!”男人狠狠別過頭,白如玉的臉上有了絲絲憤怒的嫣紅。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這花花世界你可以舍棄,但有些想做的事,有些想念的人,你也舍棄不要了嗎?”信陽乜斜了他一眼,眸光卻如針。


  男人的身子顫動了下,嘴角神經質地抽觸起來,原本慷然赴死的決然之光逐漸黯淡,墨黑的眸子洇了一片氤氳。


  就在這時,寢帳外傳來女子慘烈的哭泣哀嚎,這聲音裏夾雜著男人粗鄙猥瑣的笑,慘絕人寰,不堪入耳。


  男人麵色微變,眸光忍不住投向帳外。


  “想救你大郢國的姐妹嗎?你可以求本王。”信陽說道。


  ……


  夜風吹來,撫涼了信陽有些微燙的臉頰,他自嘲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一抬頭發現西窗開了,露出月羲楚楚清俊的容顏,“王爺!”輕柔的呼喚恰如喟歎的呢喃。


  信陽手搭窗台,輕盈入屋。


  “夜這麽深了,怎麽還不睡?”從身後抱住他,將下巴磕在月羲的發頂,溫柔的語聲拖著長長的鼻音。


  “王爺不是也沒睡嗎?”月羲淡淡道。


  “知道我剛站在窗外看著你映在窗上的清影想起了什麽嗎?”


  “月羲不知!”


  “你我初見那一晚的情景!”信陽在他耳邊呢喃。


  “王爺好興致!”月羲臉色有那麽瞬間的蒼白,但隨即嘴角上揚,在清冷冷的笑中綻放著他流溢的嫵媚。


  “月羲,你可恨我!”將他的發絲一圈一圈地繞在指上,信陽垂眸,流銳如鳳,卻分外雲淡風輕地道。


  “王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月羲忽然巧笑倩兮。


  “自然是真話!”


  “恨!”月羲吃吃說著,低眉垂睫,燈光下,傾城的笑意裏眸光幽薄明滅,俱是森冷的狠意,但隨即很快泯滅。


  “嘿嘿……”胸膛抖顫,信陽亦吃吃笑了起來,“真乃實話也!”將纏在指上的發絲用力外懷中拽拉,迫使月羲的臉上揚。


  “那你為何還如此虛情奉承討好於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呢?”嘴角揚著迷人的笑,眸光卻如刀,一刀一刀剜割月羲的肌膚。


  “因為王爺這有我想要的東西!”月羲神色泰然,且笑得更媚。


  “那是什麽,說來聽聽?”


  月羲順勢將身體倒靠在信陽的肩上,“權力!”輕啟朱唇,他含笑而言。


  “嘿嘿,我倒忘了你是月氏一族的人呢?”


  “王爺既知月氏,便知當年月氏與賀氏爭奪天下失敗時,先祖臨殂的遺言吧!”


  “月羲一族即便最後隻剩下一個女人也勢與賀氏爭天下,可是這一句?”


  “大郢的州牧,月羲已視若己物,望請王爺不要食言!”


  “那要看你此時如何表現了!”信陽嘴角一抹桃色的笑,壓向月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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