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韓一誌深知自己就不是能安心隱逸的君子，本來他就是強迫自己隱逸。
他是一個覡士，怎能泯然眾人？
看著風中搖曳的藤蔓，他腦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那是陰暗的邪惡的。
反正活著隻是圖一快樂，與其跨行從事那不是他的專業強項的農牧，不如重拾自己本業。
比起麻煩吵鬧還肮髒汙臭的家禽，他更喜歡這樣安靜乖巧還清新自然的綠植。
他決定要養一隻與眾不同的寵物來陪伴自己。
韓一誌畫法陣念咒符，以他新買回來的家禽做為祭品。
吟誦作法，那法陣泛著暗紫光芒，聽得家禽亂叫慘嚎，聒噪。
法事完畢，家禽也終於安靜，都如被風幹一般，那家禽屍體看著像木塊上沾滿一堆羽毛。
再看這本幹瘦的藤蔓，此時已舒展綠植，充滿生機，綠油油的泛著光澤。
韓一誌給了這藤蔓新生，他改變了這株藤蔓，讓它不倫不類的存活。韓一誌還自鳴得意，自我陶醉，認為這是一樁成就。
韓一誌把藤蔓移植回家，好生培養。
韓一誌違背自然，逆天之行，是要付出代價的，並且這代價必然注定是慘重的。
先從他那雙腿說起。
以家禽鮮血喂養藤蔓，藤蔓長勢喜人，韓一誌以此扭曲方式來獲得他身為覡士的成就感與自豪感。
引火必然燒身，某天夜裏，那藤蔓枝葉窸窣作響，像低鳴，像哀嚎。
韓一誌睡熟了，怎能察覺藤蔓如此異樣，直到他睡夢中感覺雙腿麻木，最終竟沒了知覺，他恍然驚醒，以為那是夢魘，夢外真實世界更讓他慌怕，那株綠植竟然纏繞著自己雙腿，貪婪的吮吸自己腿上鮮血……
韓一誌大驚失色，發動巫術將他培養嗬護的藤蔓摧毀。
看著他那雙幹癟的，嶙峋隻剩貼皮瘦骨的雙腿，再看看那株地上蠕動掙紮的藤蔓，韓一誌忽然咧嘴一笑，陰森詭異。
“萬物皆有靈，我於你隻有恩情，你怎麽能對我是恩將仇報呢？”
韓一誌居然又將藤蔓救活，滿眼憐惜的看著藤蔓說，“我知道你隻是餓了，我知道挨餓的滋味，那真是不好受的，我原諒你。但是，絕對不能有下次了，知道嗎？”
“往後你要是餓了，就跟我說。”
“聽清楚了嗎？阿靜。”
藤蔓懂事，輕柔盤繞在韓一誌那雙殘廢了的雙腿上，滿是歉意與自責。
自此以後，韓一誌與阿靜可謂是相依為命。
喂養阿靜這樣特殊植株所需的肥料也特殊，要以滾熱鮮血。
起初韓一誌還是是雞鴨鵝等家禽，而後隨著阿靜茁長成長，改換豬牛羊等家畜，最後阿靜終於把胃口轉向人類。
韓一誌當然要盡心喂養，全力嗬護，那可是他一手栽培的阿靜。
“來來來！聽怪事！”談判端著飯盤一路小跑往陸離他們這群人過來。
“段素絹往那邊挪挪，給談判讓地兒。”韋望川有意讓段素絹往陸離身邊坐緊湊些。
談判擠過來，他抓起桌上小麻花往嘴裏送，“榕唐鎮那邊發現了幹屍！”
陸離正在啃的鹽焗雞爪忽然有些難以下咽。
“前前後後發現四具幹屍，都是周身灰暗，皮肉幹枯貼骨，肚腹低陷。”
陸離把雞爪放下，嘴裏的雞爪肉咽不是吐不是，隻能殘留在嘴裏，難受。
“很難確定死亡時間，通身並無傷口，不知道是什麽手段，體內鮮血像是突然就被抽幹蒸發……”
陸離一咬牙一閉眼仰頭把雞爪肉吞了，之後直打激靈。
“不是出土古屍，就是和我們同一時代的人，曾經和我們一起活著……曾經。”談判說的沉重。
“那是怎麽回事？被什麽動物吸幹了？”韋望川詢問。
談判並不清楚具體情況，搖頭，道：“說來玄乎，你們相信吸血鬼嗎？”
不管是什麽吸血鬼嗜血怪，這樣詭異事件最終會委托給孤行，請孤行協助調查的，段素絹忙讓談判換個話題，下飯的那種。
天氣愈發寒冷，近來又降大雪，韓一誌是隻能依靠輪椅行動，不僅不便帶著阿靜覓食，連那現場幹屍都不好處理。
韓一誌滿心疼惜，撫摸著阿靜枯黃的葉子，輕柔道：“阿靜乖，再等等，過了這陣風頭，我就帶你去吃大餐。”
忽然聽得門外聲響，又聽得門上風鈴擺動，阿靜機警趕忙縮回苗圃，偽裝做一株普通綠植。
那是一位陌生女子推門而入。
“不請自來，恕我冒昧無禮。”女子先開口了。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一襲白衣如一隻白鶴，身段輕盈，看似將飛而未翔。
紅銅麵具鎏金，一半鏤空雕花精細，一半磨砂質感黯淡。
看不見女子麵貌，那麵具是高挺鼻梁，立體顴骨，緊閉雙唇。麵具周邊穿連有細密的金絲線，把頭部網絡連綴，把女子麵貌全部覆蓋，嚴實。
“屋裏暖和，姑娘可以把麵具摘了。”韓一誌望著那藏在麵具之後的墨綠眼睛說。
“我生的醜陋，怕見人也怕嚇人。”
陌生女子平淡說道。
“那姑娘可有什麽事麽？”
“我來找你，想幫你個忙。”
韓一誌呆愣片刻，“是你幫我一個忙？還是我幫你一個忙？”
“我來幫你。”
“我一介鄉野村夫，清閑無事哪有什麽困難？勞煩姑娘大老遠過來施以援手？”
“是我說的不清楚，我來幫你們。”女子把目光投向苗圃裏靜立不動的阿靜。
韓一誌察覺這女子不同一般人，推進輪椅笑道：“不知姑娘叫什麽名字？”
“就叫淩苕。”
韓一誌摸著輪椅扶手，故意打岔笑道：“陵苕姑娘也看到，我家中清貧，可請不起保姆照顧。”
陵苕接著韓一誌的話笑說，“照顧人的和照顧植株的收取費用自然不一樣。”
“無緣無故的你為什麽要幫我……”韓一誌頓住，又補充說：“我們。”
“因為閑著無聊，沒事做。”陵苕把手伸向苗圃裏的阿靜，輕柔撫摸。
阿靜竟對這個陌生女人毫無戒備，它舒展開枝葉迎合陵苕，像是多少年舊友重逢，搭在淩苕的肩頭，任由淩苕撫摸。
“是啊，世間多閑人。”韓一誌捶著腿說到。
雖然不知道淩苕要那些幹癟的屍體做什麽，韓一誌並不多問，反正淩苕幫自己清理解決了案發現場，所以從淩苕出現以後，再無人發現幹屍案件，有的隻是人口失蹤，有的則被認為是離家出走，還有的被認為是潛逃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