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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促織嶺這裏的城市名字說來奇怪,不是州不叫市也不做城,偏偏叫村。聽著淳樸平靜,實則暗湧波濤,動蕩不安。


  忽一天這裏棟宇峻起,層台累榭,照著千百年前的帝王宮殿修建,華麗奢靡,卻說是祭祀祖宗神靈。


  其中一座宮殿叫做“韻軒閣”,多做來置辦宴會,高航所說的晚宴就在此舉行。


  九重門啟時,似鸞鳥合鳴。進去再看,紅壁沙版,翡帷翠帳,玄玉梁柱。抬頭看那雕刻的方椽,畫的是龍鳳麒麟祥瑞的形象。曲曲折折池塘溪水沿著地上窪處流繪成禎祥圖騰。


  廳堂瓊枝玉樹當做籬笆圍護,雕欄朱木檀香沁心脾。


  屏風上,菡萏始發,中間夾雜著荷葉肥壯,紫莖的花朵鋪滿水麵,風起水紋生於綠波之上。


  侍衛們身著文彩奇異的豹皮服飾,四處守著防禦。


  陸離跟著皮棣來時,長桌上已擺有瑤漿蜜漿,見有微醺美人,都是朱顏媚人。


  陸離跟著皮棣坐在一旁,耳邊盡聽弦樂鍾鼓。


  高航見皮棣來了,身後跟著陸離,忙棄了談話之人過來迎接。熱情殷切,陸離裝作羞澀直往皮棣身後躲。高航見狀便邀來藍朵陪同,叫陸藍皮三人坐在一起。


  “這麽熱鬧,我是遲到了嗎?”從長廊走來一人,聞聲是男人,等他走近了再看——眉目澄澄,一雙瞳人剪秋水。其形修長,華茂春鬆。容光煥發,傅粉何朗。


  “吳宮西子不如,楚國南威難賽。”曾經見過有人如此神仙容貌的,那還是梅青雪。


  眼前這個男子,若比水月觀音,榮曜秋菊,實在仙子風骨。


  男身女相,想必此人就是黃蜂。陸離思量。


  黃蜂身後跟著個八尺男兒,劉海遮掩看不清五官,皮膚麥色,想必就是阿貴。


  “玩樂哪有遲到之說,先把氛圍營造起來,誰知這幾個倒先醉了,不知是不勝酒力還是貪杯偷喝多了!”高航摟過一蜂腰女子,在其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那女子醉若無骨,直往高航身上貼。


  “醉成這樣還不扶回去歇著。”黃蜂冷眼一蔑,冷語一聲。


  高航賠笑,麵露慍色讓侍從把那女人攙扶下去。


  “怎麽高航這麽敬重這人?”陸離歪頭問藍朵。


  “黃蜂是美人又是預思,前者後者哪個不討他歡心,他怎麽敢不敬著。”藍朵冷笑。


  陸離竊笑。


  二人說話時,幾位大巫接連進來。


  岑清格外留心注意了陸離一眼,意味深長,這讓陸離心驚膽戰,極其不適。下意識的招人挨靠,往藍朵身後藏。


  藍朵抓住陸離的手。輕聲道:“躲什麽,還要起來問好呢。”


  語罷,陸藍皮三人起身,向幾位大巫問好。


  幾人倒是都對陸離格外在意,問詢一二,笑答幾句就都各自坐下了。


  燈火通明,把美人花容月貌都照的明亮,十多位侍女翩翩裙袖端上菜肴——清燉火烤,羹湯肉糜。佳肴辣鹹酸甜,醋溜煲煮,油煎炸鹵,饞味撲鼻。又有甜餅蜜糕奶香誘人,花色小碟備至蘸抹的極鮮糖漿醬汁。


  幾位大巫起筷,眾人這才動筷。


  皮棣指著燉得酥酥爛爛的牛蹄筋,道:“阿怪,快吃快吃,這個好吃,入口即化!”


  陸離並不動筷,比起桌上各色菜肴,陸離更在意桌前各色人物。


  姬蘭一臉惡人像,不是善茬,讓陸離不安。陸離不願多看她一眼,加一塊紅肉正嚼時,忽然想用天目探查這姬蘭的底細秘密。陸離趁那幾個村長和大巫談話,不在意她時,陸離目光迅猛盯住姬蘭,天目啟觸——


  “誰也不清楚你母親和誰造就了你。”岑清冷笑,姬蘭雖然憤怒,卻也不敢言語頂撞。


  這時候像是十年之前,岑清和姬蘭二人都要年輕一些。此時岑清氣質還沒有如今這般清冷,姬蘭還是素顏沒有如今這樣誇張妝容,淡乎無眉看來是姬蘭天生。


  “哪怕你現在就是大巫,你也不要妄想能和我平起平坐,我始終是你長輩,不讓你跪著敬著,你心裏也要始終尊重著。”


  “下次說話想好了措辭,注意著。什麽該你說,什麽你能說,掂量清楚了,別冒失無禮讓人說不懂規矩,叫人笑話。”


  姬蘭麵頰微紅,隱約看得清指印,眼圈通紅,有淚也不敢落,隻是點頭。


  姬蘭不是姬家血統,是藍樺的私生女,藍樺因為個人本事帶著年僅三歲的姬蘭,嫁到姬家豪門。不管不顧外界流言蜚語,姬家公子仍是堅持把藍樺娶進家門,外人都背後議論,是藍樺給姬家下了巫蠱,不然還有什麽合理的解釋?


  其實解釋是藍樺與姬家的灰色交易——藍樺除了贏萬裏大巫職位,後半生安穩都要姬家提供。


  藍樺嫁入富貴,頭腦機敏,家族上上下下操持有方。她是幸福快樂了,隻是害得贏萬裏好苦。


  贏萬裏與世無爭,雖恨卻也不計較了,悄然無聲離開了促織嶺這個傷心地方,以此方式和過往一刀兩斷。


  紅輪冉冉西沉,暮色蒼然。


  “師姐,我是不是特別笨啊。”那會岑清和陸離一般年紀,麵容清秀稚嫩。


  “這話怎麽說?”贏萬裏也正值韶華,眉翠含顰,桃腮櫻口。


  二人頭靠頭肩挨肩,躺在山穀花海下。


  “師父罵我蠢頓,說——你師姐一點就通,不是你這榆木腦袋,死心眼的。”岑清模仿師父說教,惟妙惟肖。


  “師父就疼你。”


  贏萬裏被逗笑,指頭去戳岑清腦袋,罵道:“死孩子,討打哦!”


  岑清抓起贏萬裏的手,她的手合在贏萬裏那白皙修長的手上,稍短了一截。兩隻玉手,腕似白藕,纖纖十指,玉筍芽般。


  “師姐,你的手真好看……要到什麽時候,我的手才能長得像師姐你的一樣長?”岑清盯著贏萬裏的眼睛問道。


  岑清是贏萬裏師妹,贏萬裏是入室弟子,岑清是蟬鳴大巫的關門弟子。


  蟬鳴大巫一生培育有三個弟子,三弟子中,贏萬裏是她得意門生,岑清是她欽定傳人。


  贏萬裏抓握住岑清的手,二手十指緊相扣,贏萬裏道:“手越大,要抓握的東西越多,越累。”


  忽再見,一丸涼月,初上柳梢,蟾光皎潔。


  曆來的大巫加冕儀式都在晚上,玉鏡明澄,雖把世間照的白亮,卻透著冷清。


  她知道這是陷阱,可她還是不忍心那負心男子死去。救活柳瓷存後,贏萬裏笑看眾人,她笑得那樣淒美,讓人心碎。


  贏萬裏走下神壇,不知去向,眾人找尋也不見其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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