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北行韋望川,帶著一幫人來。
“你們幾個還在切磋呢?都打了一個星期了,還沒打夠?一個個是皮糙還是肉厚?好啊,孤行就喜歡這種打不夠,打不膩的。”
幾人看勢頭不妙,住手不動。
韋望川喝道,“打啊!看著我幹什麽?打啊!繼續打啊!”
四下無言,唯雨落地有聲。
中行人把神誌已不清楚的郭令抬下山去,北行人把陸離何溪兩組人分開,讓他們各沿路至山頂集合了。
路上,段素絹步伐飄飄無力,石磊戲說:“絹姐多才多藝,能歌善舞!”
段素絹笑著喝石磊句:“去!”
陸離見他顏色憔悴,通身無骨一般,問:“傷口崩了?”
段素絹忙回:“怎麽可能!”
他仿若幽魂一般,大家隻當他玩鬧。
段素絹心裏清楚,身上起熱且虛無力,定是方才淋雨打鬥起燒了。不過小燒,也無大礙,撐到下山再說。
“這不是我這輩子爬過最高的山,但一定是我這輩子爬的最久的山,可也登頂了!”石磊專門跑到崖邊,張開雙臂,大呼小叫,雖不能一覽眾山小,但終於也是淩絕頂了,是要有點儀式感。
西山頂,半百人口,聚於一處,聽那高台的各行輔將說講。
傳來的聲音夾雨聲,風聲,全然雜音,嗡嗡惹得陸離煩躁,索性不聽,神遊別處。
忽然被段素絹撞回神來,看他越發異樣,醉眼般迷離,麵頰醺紅,陸離伸手去摸他額頭,發燙。
“你發燒了?”陸離驚慌。
“沒事兒!”段素絹還硬撐。
此時眾人忽然躁動。
原是聽台上說,按往年慣例,百強既定,自然就公布跟隊歸屬,但今年提前結束,就忽然有了新想法,添個加分項目,算作福利——小組原地解散,開始個人賽,“總歸是要下山,看哪個最先下去,按順序加分算到個人頭上。”
號令一下,頃刻間亂鍋一般,眾人各棄了同伴,丟了小組,誰還管什麽共甘苦,同患難。皆如脫韁野馬,離籠皂雕,沒了束縛,脫了桎梏,奔湧山下。
路上不乏出手動腳,阻攔設礙的,你攔我,我妨你,兩方都不得順當。
劉李兩人連個招呼都不打,轉身就是道別,鑽入人群,不見了蹤影,也回了對手模樣,這個伸腿絆你,那個禦氣打他。
山林一陣動蕩。
“像食堂放飯。”韋望川歪頭對應天說。
“像瘋猴下山。”應天答。
陸離本是扶著段素絹的,卻突然被他甩開,他說:“小組賽結束了,你別管我了,快下去拿分。”
陸離又抓回他胳膊,狠狠掐了一下,道:“你覺得我缺那點分?”
段素絹誇張被陸離掐的痛苦,慘白的臉表演麵目猙獰效果很好。
陸離架住段素絹,“你燙的跟塊烤紅薯似的。”
“燙手的山芋,你還不快扔?”段素絹笑著接話。
“亂丟垃圾是一種過,浪費糧食也是一種過,你這是教唆阿怪犯罪!”石磊走過來要攙段素絹,段素絹推開他,“不用管我!你跑快下山去啊!”
“你這就是在罵我!是瞧不起我呢!我能棄你倆而去?”石磊說,“噢!阿怪就能扶,我碎石就扶不得了?”
段素絹苦笑,“行行行,你們分多。”
“我想聽你誇我義氣。”石磊說。
“義氣!義氣!好一個義氣男兒!”段素絹看眼陸離,“好一個義氣女兒。”
“你可把嘴閉上吧,不知你誇人還是罵人,怎麽拐彎抹角占人便宜。”石磊說。
被陸石兩人左右攙扶,段素絹說,“我哪就虛弱成這樣了?”又覺得好笑,“怎麽像是皇太後膳後散步似的。小陸子,小石子。”
段素絹要笑,可發覺嗓裏有什麽噎著,突然被嗆住,咳了一聲,開了頭就上了癮,接連不斷幾聲咳,停不住了。
陸石兩人聽他咳喘,攙架的更緊,生怕他倒了,跌了,摔著了。
天還下著雨,三人也沒什麽雨具,陸離是拿先前拾起的肖昌的外套,來給段素絹披頭上遮雨,也不管自己還在外頭淋雨。
石磊覺得三人這樣走的別扭,“不如背了省事!”
剛要去抗背段素絹,又聽他猛地咳一聲,那一咳像是能把內髒咳出般的動靜。
段素絹伸手捂住接連不斷的咳嗽,終於等咳夠歇停,收手一看,掌心沾了黏血,腥氣刺鼻,嗆得段素絹又幹咳一聲。
段素絹忙把手心攥緊,裝作無事,可陸離都看進眼裏了。
“又不是什麽寶貝,你藏什麽勁?”
段素絹訕笑,不知所言,試圖搪塞過去。
石磊抓住段素絹的手腕,“打開!你小子是不是吐血了?”
段素絹攥緊手,死活不開,無奈石磊力大,自己又虛無力,僵持不下去了。
段素絹直把手往腰後藏:“都說了不是什麽寶貝,一口黏痰你也不嫌惡心?”這會才感覺到嘴裏嗓子裏有股腥黏,難受。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不知是什麽病,萬一傳染到你,我可不想黃泉路上拉你作伴。”段素絹別著臉又是一陣咳嗽。
石磊忙抓著段素絹,要他和自己一塊呸呸呸。
“什麽話你不過腦就往外說,就你長嘴能說話?”石磊訓他。
“這地兒邪,你少胡扯放屁。”陸離瞪了段素絹罵道。
“你說你怎麽這麽虛?我和你一塊淋的雨,挨的砸,我就好好的沒事。”石磊還是把段素絹馱背上了。
陸離把肖昌的外套披在段素絹頭上,正好也蓋住了石磊。
“有位哲人說過一句話,不知道你聽沒聽過。”段素絹有氣無力的。
“哪位哲人?說的什麽哲理?”石磊問。
“傻瓜是不會感冒的。”
“我聽你放屁!”石磊罵他。
“什麽屁不屁的,你們兩個今天怎麽這麽粗鄙!”段素絹憔悴到說話都要歇會喘口氣,“你聽倒是無所謂,主要是別聞。”
三人都笑出聲來。
“你這人是富貴命。”
陸離說段素絹。
“此話怎講?”
“你就走不得下坡路。”
上次他下山是陸離背的,這次下山是石磊馱的,段素絹還真沒走過下山路。
“一次一冰,一次一燙,自分兩極,我背上馱的是個貴人啊!”石磊顛段素絹,道。
“你倆進什麽孤行,城門口,大橋底算命賣掛去吧。”
“我倆不進孤行,你指望哪個馱你?”石磊說。
段素絹伏在石磊背上不語,半天說:“你們怎麽這麽好。”
“回去好好想想怎麽報答我倆的背馱之恩吧。”陸離把段素絹披的外套掖緊,不讓風雨鑽進來。
段素絹才想來問:“這是誰的外套?”
“肖昌的。”
“噫!拿走拿走!”段素絹伸手扯頭頂的外套,陸離按住不讓他丟,“都披半天了,這會發什麽瘋!”
“我要早知道就早掀了!”
“你權當這是他最後給你報恩。”
“我可不稀罕!虛情假意!小人!惡心!”段素絹一罵人就來了精神,臉都氣的紅潤了不少。
“其實,”聽段素絹情緒穩定下來,以為他要抒情,“每次喊肖昌的名字,我都會想起,”看他麵露難色,“一句老話”聽他繼續,“笑貧不笑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