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聲援
老板覺得和路菲有緣不是一日兩日了。
??除非超級隱秘個人空間,但凡她和夏平出雙入對,甚至她單獨出現在哪裏,他們好像總是能遇見。
??路菲當然不知道,那年在靈犀溫泉,被失控的夏小葉拖入池底時,救她一命的“服務生”,就是剛巧經過的他。在那之前幾分鍾,客房過道的對視與擦肩,形式上也是一明一暗。
??唯獨相同時空未曾謀麵是四年前在五台山。
??路菲的下下簽,從指尖滑落至腳麵,微小弧度驚起無限漣漪。驚慌失措彎腰拾起的瞬間,老板恰與朱雲大師,談話間目不斜視地經過。
??抬眼看去,雲淡風輕的背景下,遠山近草錯位排列,一個是疏離的背影,一個是渺無的神色。
??合夥經營酒吧這些年,每年輪流赴五台山祈福,已是約定俗成的慣例。那一年剛好輪到他。
??家中做紡機生意的緣故,七拐八繞的關係他和來凱打過交道。圈子裏都知道,來凱這個小城市混上來的有誌青年,進化成有口皆碑的青年才俊,小聰明讓他比別人更懂得抄近道。
??早在成為夏平半公開女友之前,不少人就在一次圈內聚會上,見來凱攜夫人路菲出席。那時她欲作依人小鳥,可惜所遇並非良人。
??眾人麵前扮演恩愛夫妻,轉頭撇下她獨自去衛生間,竟在背人耳目的回廊內,與赫赫有名的左大小姐,迫不及待擁吻在一起。
??路菲的清新氣質與眾不同,進場時他便格外關注她。此時撞見那一對男女苟且,不覺搖了搖頭,轉身回到場內,端一杯香檳,靠在離她不遠的吧台邊,暗中觀察她的舉止。
??顯然,她不常來這種地方,一個人時難免局促。
??隻見她端著一杯酒,裝作從容不迫的樣子,目光前後左右遊弋,尋找另一半身影。不一會兒即被周圍呼朋引伴的人裙撞翻酒杯灑了一身。
??她的禮裙目測是真絲材質,因為繡工不錯樣式別致,區別於一般人穿上身的睡衣感。可酒灑上去就不一樣了,立刻濡濕前襟一大片,裹身效果勒出了內衣痕跡,頓時非常尷尬。
??這個有著一雙驚恐小鹿眼睛的女人,本就無緣無故惹人憐愛,此情此景更是讓人憐香惜玉。他當下有些坐不住了,放下酒杯想要去解圍。正趕上來凱從衛生間回來,遂又不動聲色坐回座位。
??路菲向來凱投去求救的表情。對方將她拉到一邊,把濕了衣服的女人藏匿好,回過頭來向撞到她的人道歉。一副得罪老婆也不能得罪客戶的奴相。
??社交場上,拿老婆當陪襯的人並不少見。因而他隻是不屑地圍觀,頂多在內心對來凱投以鄙夷。這種場合不宜得罪人,尤其是與自己無關的人。
??有了“第一印象”打底,第二次見到路菲時,她以助理麵貌伴夏平左右,他覺得一點也不奇怪。至於曾經見過她這件事,則是守口如瓶。
??雖然沒有被特別介紹,但是他能感覺出來,她應該是夏平的新女友。然而隨著一切都不是秘密,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聽到某人酒後吐真言。
??甚至有段時間,他覺得大學時敗給了夏平,沒有真實追到心儀的女孩子,也許是一種幸運。
??他不確定那時的自己,是否有足夠持續的能量,讓心愛的女人不受傷害,是否除了死亡這種命運的惡作劇,她不會再有其他方式離開自己。
??就像是不看好欒洋,他同樣不看好來凱。
??如果有人評價,某某某配不上你,那一定是真的,因為沒有人想讓別人以為自己的審美有問題。更何況這種審美是從經驗中生長出來的。
??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女人,而且好像已經開始愛上了她,這又讓他的內心多出一絲恐慌。
??他也不明白,心軟這一點為何如此打動他,可能當年父母離異時,誰都沒有為孩子心軟吧。
??克製的人生,偶有悲涼的底色。溫柔的隱忍,正是底色中的亮色。我們可以主動放過任何人,但是沒有義務去原諒那些不放過我們的人。
??他發現,當年跟欒洋求婚未遂的敗筆,在夏平心裏留下一個填不滿的坑,再愛上誰便希望用形式獲得檢驗。執念亦是軟肋。
??這一點他不同。這些年的經曆,讓他具備了生意人的思維習慣。慶幸那不是一種功利層麵的交換。相反,感性的潮水偶爾退到理性背後。有時候他感激這種變化,因為不再過度強求別人難為自己。
??他懂得,每個人都可以重新選擇幸福,隻是重新選擇的代價,需要一個人用很長時間衡量得失。
??曾經換位思考,如果他是夏平,足夠愛著路菲,會不會給對方足夠的時間,隻作無聲的聲援?
??那一次去五台山,他夾帶了一點私心。
??他問朱雲大師:“怎樣放過一個心軟的人?”
??大師說;“遇見更心軟的人。”
??“緣分可遇不可求。外在,可有解法?”
??“一物降一物。柔軟莫過於黃金,堅硬莫過於鑽石,兩者相遇必有奇跡……”
??結果,這套理論沒來得及轉述,路菲意外流產了。那兩個人的關係,瞬間硬到了極致,讓他更沒辦法說出口。
??自悟不得,外省無益。
??這些年,懷揣著它行走江湖,遠程照料這對母女,反倒自行開悟了。他找到國內頂級的工匠師傅,製作了口述設計的“麋鹿含珠”。
??隻為解救,一隻受傷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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