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確”的決定
大學的邀約是一個專業論壇。這類活動路菲並不陌生。踏足公關行業後的第一個站穩腳跟的業績,正是以素人的資質主持論壇。
如今作為嘉賓就更輕鬆了。她不需要掌握全局,隻需要了解自己熟悉的部分。
小早一歲半了。說話遲,走路快。半年前斷了奶,和大孩子一樣正常吃飯。此時撇下她短暫回國,雖然心理上有點舍不得,形式上還是可以操作的。
機會難得,她馬上研究了一下行程。
三月底,恰逢國內時尚界展會和論壇的密集期,不少院校和機構為了附庸風雅,通常喜歡從國外搬來一些專家裝點門麵。
費用太貴的又請不起。像路菲這種稍微有點名氣,身價還沒有貴到離譜的青年學者最受青睞。
她問過自己,也問過“郵件”,這算不算一種“變現”?郵件並沒回複,也許是為了避嫌吧……
說到底,也不能什麽事情都征求別人的意見。本來她也不是拿不定主意的人,自從有了郵件托底,好像習慣了什麽都要先來這裏報備。
直至這次,對方索性沒有回複,她才一定程度上重新找回了清醒。
路菲給邀約方發了一封郵件,詢問了關於論壇的幾個問題,前麵基本都是圍繞主題和立意,還有案例方麵的禁忌。最後順帶著問了一句傳播形式。
對方很快就回複了。這是一場校內論壇。學校本身不缺理論研究,嘉賓最好側重於案例分析。至於論壇內容的報道,僅限於校刊和廣播台。原則上沒有從外麵邀請媒體,連專業媒體也沒有請。
路菲理解,這隻是一場類似於講座的論壇,她應該是海外客座講師的身份,學術性大過話題性,影響力遠遠到不了“變現”的程度。
對方超出她的提問範疇,主動說起了此次出場的報酬,“十萬”這個數字,倒是讓她著實驚訝了一番。
這個數字直接否定掉了,她之前關於學校“花小錢辦大事”的臆測。因為這個數字,足以請到五個專家,而且身份水平與之不相上下的。
這邊溝通過於順暢,讓她又想起另一邊。充當主心骨的郵箱,忽然不予理睬了,勾得心裏癢癢的。
出來兩年來,第一次回國,既緊張又興奮。就是人們常說的近鄉情更怯吧。必須安排一些具體的事情,才能夠紓解緊張的情緒。
理智時間長了,再理性的人,也會感到壓抑,偶爾想要冒失一下。就像上次突發奇想,希望郵件對麵的那個人替她去看一眼老爸,對方什麽都沒問就真的去了,這一次她又想試一試。
於是,顫顫巍巍地打開電腦。
因為過於緊張,手指尖兒上布滿了細密的汗,每敲一下鍵盤,都像打滑似的。因此寫完之後,檢查了好幾遍,生怕手滑詞不達意。
實際上她也沒寫什麽。對於不抱希望的事情,潛意識裏也會潦草地對待。如此,即使結果不如人意,也好把責任歸咎於沒有認真對待。
其實是逃避責任的一種隱蔽姿勢。
什麽時候開始自欺欺人了?想想,也許就是從照片中看到“deerfly”的女主人是欒洋那一刻吧……
沒人幫她求證這個細節。可她認定了所有信息都不是白來的,無論隱約的暗示,還是明確的指向。
果然,她被自己炮製的簡單信息,潦草地治愈了。“回國後可以見你嗎?”在後來的反複咀嚼中,她自認這種措辭,真的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我是誰?你又是誰?我們憑什麽見麵?我們可以見麵嗎?在不了解對方身份和處境的情況下,如此唐突的約見,就是一廂情願的自說自話。
同時她還被自己的“情感天平”砸蒙了。
回國的主要目標,難道不應該是看望久未見麵的老爸嗎?難道不應該約小表哥和左伊他們聚一聚嗎?難道不應該想辦法驗證一下小早的身世嗎?
這些“正確”的事情,差點兒被一個“不正確”的決定,帶入非主流的安排裏。幸好對方沒有回音……
她隱隱感到一絲羞愧,這些年的飽經世事凡塵喧囂,終究沒能讓她成為一個全然理性的鐵麵人。
這一點感悟,給了路菲很大的啟發。
本來還在頭疼,帶什麽樣的理論回國,這下子豁然開朗。非主流並不是感性的專利,而是經過感性的錘煉和沉澱,主動采取的理性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