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貝納多特伯爵穿著他那身瀟灑的紅十字會製服,在瑞典大使館裏迎接希爾維婭。比起外麵的混亂,站在中立國的領土上,讓希爾維婭覺得放鬆了不少。他們在一張小會客廳裏坐下,伯爵就提起瑞士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繆塞那邊的消息,看樣子,瑞士紅十字會這條路走不通?”


  希爾維婭這些日子都在為此事奔波,到了這時候,新的通道和聯係已經建立了起來。她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隻是明麵上不行。但通道沒有關閉。我找到了另外一個可以幫助我們的人,空軍元帥戈林的弟弟,阿爾伯特·戈林。我們還在工作。不過,由於希特勒對猶太問題很敏感。這一切隻能悄悄地進行。”


  “了不起,希爾維婭。”貝納多特伯爵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作誇獎,他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希姆萊那邊怎麽樣?”


  “他們認為,如果我們想要跨過外交部直接和他們對話,隻能自己提出要求。我們可以打電話給希姆萊,不過,他可能不會第一個接見我們。舒倫堡和帝國保安總局局長卡爾登勃魯納會先和我們會麵。”


  貝納多特伯爵對舒倫堡的介入並不陌生,他能感覺到,整件事情背後有舒倫堡的影子:“卡爾登勃魯納?我以為他是個典型的納粹分子呢?”


  “嗯,可以這麽說。或許是求生的欲望壓倒了對於元首的效忠呢?”希爾維婭調侃道,“不過,我懷疑他有替納粹的黨務部長鮑曼打探消息的意圖。也可能是在兩派之間待價而沽。”


  “你越說越離譜了,希爾維婭。”貝納多特伯爵問,“鮑曼是希特勒的影子,他不可能背叛元首的。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我沒有這麽說,伯爵。我隻是有一種感覺.……除卻那些狂熱過頭的納粹分子,很多人都在思考戰後的問題。希姆萊不會是唯一一個。”


  “說得對,不過,納粹內部的鬥爭,和我們就沒有關係了。親愛的。”貝納多特皺了皺眉,看著她:“是我的錯覺,還是你真的沒有休息好?我覺得你隨時隨地都能昏過去。”


  希爾維婭笑著打了個哈欠:“實話說,親愛的伯爵,我昨晚沒有合眼……”


  “胡鬧!”貝納多特伯爵笑著罵了她一句,“去休息吧,親愛的希爾維婭,你需要好好休息。談判不能在緊繃的情況下進行,你會被壓垮的。”


  希爾維婭泡了個熱水澡,難得地喝了半杯紅酒,躺在了床上。她本來覺得自己會睡不著,但是沒有。在半個月的緊張之中,她幾乎是沾到枕頭的瞬間,就睡著了,似乎還做了一個不錯的夢。


  2月18日,也就是第二天,貝納多特伯爵和希爾維婭一同被載到卡爾登勃魯納在柏林郊區豪華的住宅。這個地方還沒有受到轟炸的波及,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木裏,那棟豪宅非常顯眼。


  兩個拿著槍的人把守在進入的通道上,看到開車的司機,他們行了個禮,就又退下了。


  貝納多特伯爵和希爾維婭對視一眼,他們都感受到了納粹那種森嚴的氣息。


  卡爾登勃魯納在壁爐邊接待了他們,他的態度不算很熱情,不過禮數周到,他為客人奉上了法國的名酒好煙。貝納多特伯爵接過了酒杯,但沒有拿香煙:“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身體不好.……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最好都不抽煙。”


  “這我可做不到。”卡爾登勃魯納用冷淡的,質問的眼神盯著他們。他點了一□□種勁兒很大的“俱樂部”牌香煙,開始詢問伯爵為什麽一定要見希姆萊。


  希爾維婭撐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咳嗽起來。


  貝納多特伯爵讓她坐到自己身後去,瞪了卡爾登勃魯納一眼,顯然,他不覺得在這種事情上都不肯行個方便的人能和他達成什麽協議。但他還是平和地解釋了自己來到德國的原因,在最後,他說:“雖然我的任命不是來自於官方,但瑞典政府,瑞典全體人民都同意我剛剛的觀點。”


  卡爾登勃魯納也讚成北歐國家和德國的友誼,畢竟他們都是“純種雅利安人”,但為了防止破壞活動,必須要采用一些強有力的措施,比如扣押人質。


  舒倫堡在旁邊打斷了這不愉快的對話:“如果瑞典也被拉進反對德國的戰爭,這對德國來說將是極大的不幸。”


  貝納多特伯爵這時候才真正注意到這位六處處長,他打量了一下這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意識到他就是那種不顧一切都要跳出納粹這艘正在下沉的船的人——這也是他為什麽花了這麽多功夫來要求談判。


  “您具體準備怎麽辦呢?”卡爾登勃魯納沒有糾纏下去。


  “當然,如果可能的話,我們需要紅十字會到集中營去工作。”貝納多特伯爵看了一眼希爾維婭,“這方麵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殿下比我權威,她是代表瑞士的國際紅十字會來的。”


  不知什麽原因,卡爾登勃魯納點頭讚成,他隨後說起要和希姆萊會麵的事情。貝納多特伯爵堅決地說,他有要事一定要麵見希姆萊單獨談。這種堅定的態度使卡爾登勃魯納毫無辦法,隻得同意。


  一個小時之後,希爾維婭扶著伯爵走出了卡爾登勃魯納的宅邸:“您覺得這些人怎麽樣?”


  貝納多特伯爵笑了一下:“.……總體而言,還保留著個人的思考能力。說服他們不會太難。”


  希爾維婭海藍色的眼睛裏帶著笑意:“說得對,伯爵。”


  但下一位說服起來顯然沒那麽輕鬆。


  希爾維婭和貝納多特伯爵在外交部的會客廳裏坐了下來,暖暖的爐火烤得人昏昏欲睡。裏賓特洛甫用了幾句寒暄的言辭,就滔滔不絕地講起話來:先是納粹和布爾什維克主義的區別,又是德國失敗的後果:“如果德國輸了,俄國轟炸機一定會飛到斯德哥爾摩上空,紅軍會槍殺所有的貴族,包括你們兩位。”


  希爾維婭靠在了沙發上,她對這一套納粹的陳詞濫調聽得太多了,有點困了。貝納多特伯爵在她餘光能看到的位置,對她眨了眨眼,她還以為是伯爵也厭倦了一遍遍地聽這種老調重談,傾過身去:“怎麽了,伯爵?”


  “我很好奇他能說多久。”貝納多特伯爵用耳語般的聲音說,他按下了秒表。為了遮掩他的小動作,他又危襟正坐起來。


  希爾維婭忍不住笑了笑,她重新靠在沙發上,看著裏賓特洛甫的嘴唇一張一合,他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

  “在世之人中,對人類做出最大貢獻的,是阿道夫·希特勒,毫無疑問是阿道夫·希特勒。”


  貝納多特伯爵看了一眼秒表,又反手舉起來示意希爾維婭——已經六十七分鍾過去了。


  希爾維婭輕輕笑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她想起自己的父親古斯塔夫親王,不知道這位憂國憂民的老人看到現在的外交部長,會做什麽感想呢?貝納多特伯爵和裏賓特洛甫隻談了些小問題,類似於人道主義的高尚啦,紅十字會的行動啦.……誰也沒有提起更核心的問題:不論是猶太人的死活,還是靠政治解決戰爭的可能。


  那一天的晚餐是在瑞典大使館的餐桌上進行的,桌上擺著新鮮的海魚和伏特加,伯爵和希爾維婭對烈酒敬謝不敏,他們第二天還要去見希姆萊。


  不過,當大使館的官員問起:“您覺得談判的前景怎麽樣?”的時候,貝納多特伯爵隻是和希爾維婭對視一眼:“成功的希望很大,我隻能這麽說。”


  第二天早上,舒倫堡本人載他們去見希姆萊。他帶著和煦的笑容登門拜訪,言辭懇切地對他們說:“我來給你們當一次司機,殿下們。路上很危險,說不定會遇到敵機的空襲。”


  “謝謝您的好意。”貝納多特伯爵笑了,他來德國最大的顧慮就是空襲——他有血友病,一個小傷口就可能要了他的命。舒倫堡的安排非常貼心,他當然不會拒絕。


  果然,一路上,舒倫堡把車開得很慢,很穩。他貌似隨意地問起:“您對我的上司印象怎麽樣?”


  “你的上司?”貝納多特伯爵不明白,“我還沒見到希姆萊呢?”


  “我是說卡爾登勃魯納。”舒倫堡說,“您覺得他怎麽樣?”


  “是一個意誌堅定的人,人們腦海中那種典型的‘納粹分子’。”貝納多特伯爵答道,“怎麽,您有什麽問題嗎?”


  “這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舒倫堡說,“既然車上隻有我們三個人,我就直說了。卡爾登勃魯納是一頭殘酷的野獸,他說的任何話都要打折扣。而希姆萊……希姆萊是一個反複無常的人,他的意誌會不停地搖擺,這也是為什麽我希望公主殿下在這裏的原因。”


  希爾維婭和貝納多特伯爵都非常驚訝,誰也沒想到舒倫堡會這麽坦白。貝納多特伯爵向希爾維婭望了一眼,想要確認這是真的,還是舒倫堡為了博取信任而使用的技巧。


  希爾維婭微微點了點頭,但是她也不明白舒倫堡這麽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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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伯特戈林的故事見124、125、138和139章。


  伯爵和納粹黨高層見麵的時候,他們的表現都被伯爵記錄在了自己的回憶錄裏。


  形容卡爾登勃魯納是野獸也是來自於舒倫堡自己的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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