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在他走向海森堡的住宅時,在德國的希爾維婭踏上了開往奧地利的列車,這班飛馳的列車上沒有買票的乘客,隻有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和他的一眾隨從們。她被貼心地安排在一個距離希姆萊稍遠一些的車廂,陪同她的還有一位女仆。
這位穿著黑裙子的女士三十多歲,棕色頭發,麵容瘦長,大概因為她太瘦了,高高的顴骨掛在那裏,顯得人頗為刻薄。希爾維婭三番兩次地想和這位女士交談,問問她的家庭、出身、戰爭中的經曆。可女仆總是沉默著一言不發,甚至一個笑容也不肯露出來。
舒倫堡穿過整個車廂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好和女仆說起窗外紛紛飄揚的雪花,他站在那兒頗有興致地看著她說了一會兒,才開口打斷了她:“您要理解,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在這兒的規矩是他們不能說話。”
希爾維婭點了點頭,稍作思索道:“是不能說話,還是不能對我說話?”
“您、還有其他黨衛隊全國領袖的客人。”舒倫堡答複道,“這是為了所有人的安全著想。您覺得她怎麽樣?適應她的照顧嗎?”
希爾維婭搖了搖頭:“老實說,我已經不太習慣做事的時候有人在身邊了。”
“對於一位‘公主’來說,這可太讓人驚訝了。”舒倫堡頗為友好地笑了一下,把話題帶了開去,“黨衛隊全國領袖請您去一趟。”
希爾維婭知道,這是舒倫堡之前說過的時刻,希姆萊的思想正在發生動搖,他需要有人去說服他自己,她飛快地拿出包中的鏡子看了一眼,長發被她好好地束在耳後,臉上沒有一點脂粉氣息——這年頭化個妝很可能會被稱為“好萊塢作風”。
舒倫堡笑了一下,帶著她向希姆萊的車廂走去:“要我說的話,您不必為自己的外貌擔憂。看看黨衛隊全國領袖的秘書班子就知道了,您在他身邊的眾多女士之中,稱得上是非常漂亮的了。而且……”
他上前去為希爾維婭拉開車廂和車廂之間的門,放低了聲音:“您不覺得他看著您的時候始終帶著一種偏見嗎?當然,是好的偏見。”
希爾維婭當然知道,畢竟,任誰被希姆萊稱為“屋大維婭”,都能感受到希姆萊的想法,她壓低了聲音:“那麽,您需要我做什麽呢?”
“嗯,準確地說,希爾維婭,我需要您增加我說話的分量。因為,恩斯特·卡爾登勃魯納來了。”
希姆萊的車廂裏布置得頗為漂亮,他正和恩斯特·卡爾登勃魯納交談。希爾維婭注意到,舒倫堡對站在希姆萊身後的副官勃朗德笑了笑,顯然他們關係不錯。她低頭向希姆萊行了禮,希姆萊還沒有來得及拉起她的時候,一邊就有人先開了口:“您行錯了禮,小姐。”
希爾維婭抬頭,發現說話的人正是恩斯特·卡爾登勃魯納。
這位帝國保安總局的局長身材魁梧,前額寬大而平坦,那雙褐色的小眼睛正用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他的臉上有一道馬刀留下的傷痕,那雙粗糙的雙手此刻背在身後。
他似乎很驚訝她還敢抬頭,聲音聽上去更嚴厲了:“您不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他是真的生氣了。希爾維婭心想,他說話的時候那種奧地利土話的腔調非常濃厚,而卡爾登勃魯納本來不應該在希姆萊麵前說出鄉音。
希姆萊隱晦地看了一眼帝國保安總局局長,在希特勒的任命下來之前,他已經努力地分散了帝國保安總局局長的權力。在海德裏希的手上,這種權力甚至對希姆萊自己構成了威脅。但恩斯特·卡爾登勃魯納卻不滿足於他得到的一切,卡爾登勃魯納想要從一個黨衛隊的領導人一躍成為成為下一個海德裏希。
這種暗地裏的較量在“七月密謀”發生之後達到了頂峰,卡爾登勃魯納一手負責所有調查工作,他按照希特勒的意見,不,準確地說,是馬丁·鮑曼的意見,處死了不少希姆萊想要保下來的人——這些人本來可以在這場秘密談判中發揮更重要的作用。
“這沒有什麽,恩斯特。”希姆萊一把跨了過來,握住希爾維婭的手,在上麵親了一下,“坐下來吧,殿下。”
卡爾登勃魯納臉色依舊陰沉:“如果這位小姐並不效忠於我們偉大的帝國和元首的話,她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黨衛隊全國領袖,請您原諒,我是在為您的安全著想。”
“這位小姐替我工作,局長。”舒倫堡笑容可掬地過來解圍,“她大部分時間在國外工作,對第三帝國的情況不甚熟悉,請您原諒。”
希姆萊拋了一個讚賞的眼神過來,他拍了拍椅子:“請坐,殿下。不要太拘謹了。我一直認為您可以做我的女參事呢。”
希爾維婭笑了笑,坐了下來,卡爾登勃魯納身上的煙味讓她很不舒服。但她維持住了風度:“謝謝您,黨衛隊全國領袖。”
希姆萊笑了一下:“我們請您來,主要是想請您說一說,您在瑞典和瑞士的情況。”
希爾維婭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舒倫堡,這和他說好的並不一樣。但她還是得露出一個笑容:“您是想知道,中立國家的看法嗎?”
“嗯,看法.……是的,您說說吧。”希姆萊重複了一遍,他眨著眼睛。
希爾維婭這才知道他其實隻是需要她來發言——大概之前他和卡爾登勃魯納談得很不愉快,迫切地希望有另外一個人代替他發表意見:“中立國家對德國沒有什麽特別的惡感,他們隻是害怕自己被卷入一場戰爭中。他們親眼目睹了這幾年中世界所流出的鮮血。”
希姆萊點了點頭:“我對目前的情況也非常痛惜,殿下。我們到底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呢?”他的語氣頗有些感傷,好像當時派兵進駐蘇台德地區的不是德國人似的。
希爾維婭隻得禮貌地笑笑,她做了一個頗長的停頓,等希姆萊從他的情緒裏恢複過來:“不過,中立國家非常害怕第三帝國逮捕人質和屠殺無辜百姓的行為,那些集中營的照片飛得漫天都是.……”
“這是布爾什維克的宣傳。”希姆萊猛然揮了揮手,“等到那些紅色的野獸衝過德國的領土,整個歐洲都會完蛋,他們知道這一點。他們需要德國。”
希爾維婭緩緩地吐了口氣,她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讀到過的納粹檔案。她維持著笑容:“我想,他們可能希望一個有力的人做出一些改善局麵的舉動。”
“您的話說得很好,非常好。殿下。”希姆萊似乎想起了什麽,麵容更為舒展了,“是的,恩斯特,您聽到了嗎?這是來自於第一線人員的情報。”
“可是元首不會同意的。”卡爾登勃魯納冷淡地回複,“他認為在一場‘總體戰’中,這樣的伎倆沒有意義。”
“‘總體戰’是戈培爾搞出來的說辭。”希姆萊臉上輕蔑的表情一閃而過,“不過,您說得對,恩斯特,我曾經宣誓效忠於阿道夫·希特勒,作為一名士兵,一名德國人,我不能違背誓言,更不能做出有違元首計劃和意願的事情。”
希爾維婭大概知道為什麽希姆萊需要她先發言了——這位黨衛隊全國領袖,德國內部事實上的第二號人物感到恐懼。他畏懼著那個名叫“希特勒”的人,哪怕一個人的口中提到“元首”二字,都會讓他動搖,讓他感到害怕。就像希姆萊把她看作“屋大維婭”一樣,他把希特勒看作成“神明”或者“魔鬼”。
“如果這是元首的意願呢?”她輕輕笑了一下,“請您原諒我這樣說,但作為元首的士兵,我們不理應要為元首分憂嗎?”
希姆萊緩緩地點了點頭:“請您說下去。”
“元首現在最為關注的問題是戰爭,隻有戰爭取得勝利,真正的勝利,才能完成元首領導德國的願望。”希爾維婭道,“可這場戰爭如何能在我們缺乏後勤和裝備的情況下勝利呢?我們需要西方——因為我們需要戰爭的勝利。如果我們能為德國贏得一些對前線有用的東西,我們為什麽不去做呢?手段是否正確要用目的證明,您覺得對嗎?”
舒倫堡在她身邊差點沒忍住笑容,“手段是否正確要用目的證明。”是他曾經對希爾維婭說過的原話。
“啊,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希姆萊點了點頭,他看向卡爾登勃魯納,“我認為殿下說得有道理。不是嗎?”
卡爾登勃魯納不好反駁,他點了點頭:“即便如此,這樣還是會冒著叛國的風險……我請您謹慎地考慮考慮。”
“我沒什麽需要考慮的了。前線在流血,我的部隊也是如此,他們需要我的幫助,我會向我的士兵證明,我是一名值得信任的統帥。”希姆萊揮了揮手,“好了,舒倫堡你留一下。我們談一談,恩斯特,您介意送我們的‘屋大維婭’回去休息嗎?這樣您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的。”卡爾登勃魯納低聲答道,他帶著希爾維婭走出了希姆萊的車廂,穿過幾節隨從的車廂,在僻靜的連接處突然變了臉色,他一把把希爾維婭按到牆上,雙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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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婭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