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施季裏茨忍不住笑了,他以玩笑的口吻確認了一遍:“你在吃醋??”


  “是的,”這一遍希爾維婭就答得理直氣壯多了,謊言總是在重複中被人們相信的:“我在吃醋。”


  她還沒說出下一句話,嘴唇就被兀然堵住了,他的舌尖撬開她的牙關,深深地吻了起來,熾熱又纏綿。希爾維婭下意識地要躲開,但周身都是他的氣息,她很快就渾身發軟地倒在他懷裏,腦子裏暈乎乎的——不知道是因為缺氧,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直到兩個人都有點喘不上氣,施季裏茨才肯放開她。


  希爾維婭低聲笑道:“親愛的,我第一次發現你有做花花公子的潛質。”


  施季裏茨笑得很燦爛,認識他的人很難想象他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但他很快收斂了笑容:“希婭,我是個間諜。”


  “所以?”希爾維婭用纖長的手指抹去她嘴唇上的津液。


  她刻意壓抑的喘息聲把這個動作染上了情/欲的意味,施季裏茨別過了臉,把目光投向湖水:“所以,必要的時候我會扮演花花公子這類角色,這要求我熟悉這些技巧。就像熟悉其他的間諜技巧一樣:盜取文件、套話情報……”


  希爾維婭笑得更開懷了:“這麽說,你經常利用你的男性魅力去完成任務?”她確信施季裏茨如果肯施展這種魅力,一定很容易成功。


  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不,當然不是。我大部分時候是坐在辦公室裏,和我的數據、報表、文件以及檔案打交道。我需要從裏麵找到內在的邏輯,做出正確的分析和判斷。”


  這是他的工作內容,希爾維婭就不必再追問下去了,她把話題帶了開來,主動聊起晚上的晚飯來。她去廚房施展拳腳,施季裏茨去酒窖找了一瓶紅酒,年份顯示它釀造於拿破侖退位的年份——是前任主人們的私人珍藏之一。


  事實證明韋爾夫家族的品味極佳,隻是酒的勁頭比他們想象得要大,導致希爾維婭看什麽都有點目眩神迷的暈乎乎感覺,尤其是盯著施季裏茨的眼睛時。她的目光注視得過久,以至於施季裏茨好奇地問她:“怎麽了嗎?”


  “沒什麽。”她想做點什麽緩和一下自己的意識,她走到鋼琴邊,“我想試試看這裏的鋼琴。”


  施季裏茨做了個“請”的手勢。希爾維婭彈奏起了《六月船歌》的旋律,比之前的一次要歡快一些,但還是很美麗。施季裏茨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窗外的星光和月光在她的身上渡上了一層銀霜。


  這一次他補上了上次的掌聲:“你彈得很美麗。我很久沒有聽到這麽美麗的鋼琴聲了。”


  希爾維婭笑了起來,她知道自己有幾個音處理得有點問題——她喝得有點醉了,手指略有點不聽使喚:“那麽我會不會有什麽獎賞呢?”


  “你想要什麽呢?”


  希爾維婭向他眨眨眼:“一個晚安吻怎麽樣?”


  施季裏茨笑了一下,他跨過沙發和茶幾,吻了她的額頭:“晚安,希婭。”希爾維婭笑了起來,她轉過身,去房間休息。可她又想起了什麽,轉過身來看著施季裏茨的眼睛:

  “施季裏茨.……親愛的.……如果你嚐試把這段關係當成任務,會讓它變得更自然嗎?”


  施季裏茨站在原地和她對視,沉默了很久,他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希婭,你不是被我的上司舒倫堡或者別的什麽人硬塞到這間屋子裏來的。是我帶你來的。而且,你知道這間屋子的來曆……在德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施季裏茨低頭,看到窗外的星光倒映在她海藍色的眼睛裏:“你不是任務,希婭,從來不是……你就是你。”
……

  那個周末結束之後,希爾維婭回到在柏林的居所,在霍倫夫人緊張的目光下和施季裏茨吻別——他要離開柏林,他的上司舒倫堡告訴他,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突然對他的報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他得再去調研幾個公司。


  霍倫夫人轉到她麵前,目光期待:“我倒是聽過施季裏茨家族的名字,倒也是個古老的家族,可他們家族在一戰時凋零了.……這位先生是唯一留下的獨子嗎?”


  “是的。”希爾維婭點了點頭。


  “這麽說您不用和那些親戚們處理關係了……這是件好事,殿下。”霍倫夫人笑了笑,她現在開始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了:“可惜他沒有頭銜,如果在舊時代,您應該嫁個有親王或者公爵頭銜的人,甚至嫁給皇帝——可惜。”


  希爾維婭馬上想起了那些皇帝們的下場,她準備把這話題岔開去。但她還沒想好話題,電話鈴就突然響了:


  “希爾維婭?”


  電話那邊,是赫爾穆特·蘭特的聲音。


  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了希爾維婭的心頭。


  “艾格.……他犧牲了。”赫爾穆特·蘭特啞聲道,“他們.……他們打算把他埋葬在荷蘭,您兄長的墓邊。”


  希爾維婭咬住了自己的手,好不讓自己哭出聲,她靠著電話櫃,好不容易才站穩身體:“您的意思是說.……”


  “我會去參加葬禮,希爾維婭,我會來接你去荷蘭。”


  數日之後,在和蘭特去荷蘭的路上,蘭特告訴了她艾格蒙特·祖·利普-維森菲爾德親王的死因,他在3月12日從柏林出發去看望朋友,從阿登地區上空飛過時飛機失事,整個機組和艾格蒙特本人都死了。他的隨身物品也燃燒殆盡,什麽都沒剩下。


  “隕落在空中或許是飛行員的宿命。”蘭特告訴她,他整個人都有點恍惚,他和艾格蒙特是極為要好的朋友。他的犧牲讓蘭特覺得,他的戰友們一個個在離他遠去。


  希爾維婭說不出話,她和艾格蒙特關係很好,像兄妹一樣。她很難不聯想到海因裏希——更別說海因裏希曾經囑咐過艾格蒙特照顧她。


  一到荷蘭,艾格蒙特的女友漢妮蘿爾就撲進了希爾維婭懷裏。在戰爭沒有爆發的時候,他們曾經一起出去旅行過,因而非常熟悉。她花了好幾個晚上陪漢妮蘿爾,但她的悲傷一時半會兒很難解開:“他告訴我,他很快就可以和我結婚了.……我們.……我們甚至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葬禮的那一天,希爾維婭站在漢妮蘿爾的身邊,她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滴落在艾格蒙特要長眠的土壤裏。宣讀悼詞的時候,維森菲爾德親王家族的人們哭成了一團——尤其是他的母親和父親。艾格蒙特是他們家族的獨子,他的死亡也意味著他們家族從此絕嗣。


  這樣的氛圍讓希爾維婭想起她哥哥海因裏希的葬禮。實際上,她隻要一回身就能看到海因裏希的墓碑——但她現在不能哭,她不能在葬禮上表現得比死者的家屬還要悲切。


  在人群散去之後,她終於忍不住跪倒在海因裏希的墓碑前,靠著冰冷的大理石,她終於感到一絲溫暖——這是她能離她心愛的兄長最近的地方。


  希爾維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悲傷,從一開始無聲的眼淚,變成了低聲的啜泣。她幾乎忘了其他事情,直到有人蹲在她身邊,抱住了她。


  那氣息讓她覺得很熟悉,她轉過頭去,看到了她的大哥路德維希,他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麽——因為他的臉上也是同樣的憂傷:“希婭。”


  “大哥.……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代表威廷根施坦因親王家族來參加葬禮,希婭。”路德維希抱住了她,“我沒有想到你會在這裏……希婭,我們回家吧。”


  回家……?希爾維婭努力地讓理性重新主宰自己,如果她要回家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她在荷蘭,可以跟著路德維希回瑞士,不用經過任何德國人的允許。更何況蓋世太保已經不再追查她,她現在回到瑞士,就可以告別這場戰爭。


  她還沒有說話,蘭特也發現了他們:“威廷根施坦因親王殿下?你已經看到希爾維婭了?”


  希爾維婭點了點頭,路德維希扶著她站起身來。


  蘭特看到他們身後海因裏希的墓碑,知道這對兄妹正在緬懷他們的家人:“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


  “不。沒關係,蘭特中校。”路德維希說,“我和我的家人一直很感謝您對家妹的照顧。”


  蘭特輕聲笑了一下,多少緩解了慘淡的氣氛:“我沒有幫上什麽忙……艾格也是。”


  他頓了頓:“艾格葬在這裏很合適,他和海因裏希,我們叫他們‘貴族雙壁’,他們的關係那麽好.……之後他們可以在天堂一起自由自在地飛行了。”


  在這種悲切的氣氛裏,沒有人有心思提起其他的事情,直到最為年長的路德維希輕聲道:“要出去走走嗎?我在來的路上,看到附近有一片很好的森林,裏麵還有湖泊的影子。”他和他的弟妹們一樣,喜歡森林、高山和湖泊。


  蘭特和希爾維婭一起點了點頭,他們都知道人不能總是沉浸在悲傷中,逝者已矣,活的人還要繼續生活——哪怕生活對於他們而言,比死亡還要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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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節快樂~

  大部分間諜的工作其實就是和“數據分析師”一樣,像電影裏007那種出外勤幹髒活是極少數訓練有素的人士。


  維森菲爾德親王和威廷根施坦因親王一開始並不葬在一起,1948年之後他們倆的墓才被遷到一起,這裏是為了劇情做出的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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