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往事

  我想起了那天在山坡上，他在篝火旁給我講那些不為人知的曆史往事，雖然故事也很有趣，但我的注意力大多在他身上。閃爍的火光將他的臉龐勾勒得忽明忽暗，偶爾會觸碰到他的目光，我又急忙躲閃開。


  這次他要說的是芸穎的往事，我的內心雖然稍微有點抗拒，但好奇心仍然讓我沒有拒絕。也許，聽了這些故事，我才能知道她的一點點想法。


  安旭楓去倒了兩杯白蘭地，但一直在自斟自飲，也並沒有勸我喝，我窩在沙發裏抱緊雙腿，聽他娓娓道來。


  “還記得前天你在家遇到的遊魂嗎？”他望著我說。


  “嗯嗯，當然記得，看起來雖然可怕，但好像真的沒有絲毫傷人的能力。”我點點頭道“你不是說它們完全沒有意識嗎？這與芸穎有什麽關係？”


  “你別急，聽我慢慢講。”他端起酒杯，緩緩說道“一般來說，遊魂指的是那些不知道自己的死亡原因的鬼魂，大多數是死於意外，在災難發生的瞬間，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於是魂魄無法匯聚，隻能散落成一堆毫無意義的遊魂，所以當然沒有意識。”


  “怪不得那天我看見的遊魂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原來都是死於非命……聽起來也挺慘的。”


  “世事難料，遊魂很多時候會隨機出現在世界各個角落，當然，它們死後的命運也挺慘，很多鬼死前懶惰，死後也一樣，於是他們懶得修煉，就會以遊魂為食物，用來壯大自己的元氣，當然，遊魂本來就比較少見，但有的鬼變成怨鬼之後他們還會主動害人來製造遊魂.……”


  “真……可怕。”我咽了口唾沫，想起之前想要用意外事件來害我的厲鬼。


  “所以遊魂一般存在不了多久，大部分都會被吞食掉，它們算是珍惜食材。”安旭楓冷笑道“鬼的世界就這麽殘酷，如同人一樣，不過這是題外話了。”


  他抿了口酒繼續說道“就算有的遊魂萬幸能躲過怨鬼的吞食，但由於自身無法聚魂，在世間最多存在幾年，也就會自然消散，所以世上幾乎沒有超過十年的遊魂存在。”


  “你說幾乎，難道你見過十年以上的遊魂？”我眨了眨眼。


  “這正是我要說的，一千二百年前，那時候我道行還不算高，還在四處遊曆修煉，當時我去了湘西一帶，據說那裏陰氣重，適合鬼魂修行，在那兒，我就見到一隻很特別的遊魂。”


  “很特別，是指存活很長時間吧？”


  “是，也不僅僅是。”他眯了眯眼，似乎陷入回憶“那時我去了一個古老的寨子，據說那兒蠱術盛行，還因此死過不少人，對於鬼來說，那可是聖地。我在一個壇子裏修煉時，就碰上了那個遊魂。”


  “什麽，壇子？”我驚訝道“泡菜壇子那種嗎？你還會縮骨功？”


  他啞然失笑，搖搖頭說“鬼是沒有特定形狀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壇子是個幽靜的修煉場所，至於是不是泡菜壇子，我慢慢給你說。”


  “我見到那個遊魂，起初並沒在意，以為它隻是路過而已，而且我也不會像那些怨鬼一樣，貪婪到吃遊魂來增加修為，這一點你應該好理解，就像人通常情況下不會吃人一樣。”他笑了笑“但那個遊魂居然有意識，雖然它不能發出聲音，但它就在我眼前晃悠，像是要趕我走，我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我居然是占了它的修煉場所。”


  “誒？還真有這種特殊的存在啊？”我驚歎道“它不僅有意識，而且怎麽還會修煉？”


  “這也是說來可憐之處，它本來隻是一隻遊魂，卻還以為自己能修煉，但當我細細查看它的來曆，我發現，它居然已經存活了一百多年！”


  “這麽厲害！難道是修行真的有成果？”


  “起初我也以為是的，但我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才發現，它是由於使用了一種奇特的蠱術，才能一直存在。”安旭楓搖搖頭歎道“到如今我都沒弄明白，世間還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那後來呢？是它帶你認識芸穎的嗎？”


  安旭楓以一種奇特的笑容看了看我，接著說道“後來我覺得它很有意思，就帶著那個攤子一起四處遊曆，而那個壇子裏原本正是養蠱用的，所以它當時才會趕我走。再後來我就開始想辦法讓它聚魂，這在鬼的世界聽起來的確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居然會有鬼帶著一隻遊魂到處跑，而且還想讓那遊魂聚魂……”


  “沒什麽可笑的，這一點我感覺你和我一樣。”我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要相信有美好的東西存在，而且隻要為之努力了，哪怕沒有收獲都是不錯的經曆。”


  安旭楓衝著我笑了笑，這次是很溫暖的那種“我一開始也覺得這是件沒有目的的愚蠢事，隻是當做習慣在做罷了，但有的時候奇跡會在不經意之間發生。”


  “真的成功了？”我瞪大眼睛。


  “當然，要不然就沒有如今的芸穎了。”安旭楓一字一頓說道。


  “什麽！？”我大驚“難道那個遊魂就是芸穎？”


  “沒錯，她當年是苗寨的蠱女，而他們家族也是苗寨裏最驍勇善戰的家族。由於從小天賦異稟，家族就讓她全力研製新的蠱蟲出來，那時候苗家和土家糾紛不斷，蠱蟲算是很不錯的武器，可以殺人於無形，而且不留下罪證和痕跡。她哥哥則是家族裏最勇敢的戰士，她也一直以哥哥為榜樣，想要為家族貢獻力量。哥哥很疼她，在很多次接近失敗時，或者她麵臨危險時，都會出來幫助她。”


  “天呐.……”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原本居然是那種遊魂.…… 那她是死於部落紛爭的嗎？但這算不上意外死亡吧，她應該能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也算是吧，在哥哥的全力支持下，她的研究很成功，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研製出了一種無解的毒蠱，而且沒人知道被下蠱之人的死法……”


  “難道她是被自己的蠱蟲誤殺的？”


  “是謀殺。”安旭楓的聲音很冰冷。


  “怎麽會這樣？”我搖了搖頭“她既然是高手，那應該不會被輕易殺害吧。”


  “最可怕的並不是她研製出的蠱蟲，而是人心。”安旭楓咬牙切齒道“為了將她的死因調查清楚，我走訪了很多地方，因為隻要它清楚自己怎麽死的，也就能成功聚魂了，但我如今很後悔做這個決定.……”


  我沒有說話，我知道事情一定很殘酷，就連安旭楓都覺得如此不忍回憶。


  “當年家族裏能研製出這種程度的毒蠱，可以說是極大的榮耀，當然，榮耀也伴隨著危險。一件武器如果十分厲害，擁有它的人就離死期不遠了，所以這件事在家族裏是個極其重要的秘密。”安旭楓又歎了口氣“芸穎畢竟是個豆蔻少女，雖然能研究出厲害的巫蠱，但族長覺得她心智不成熟，守不住秘密，是家族裏的大威脅。”


  “怎麽能這樣！”我忍不住叫道“這也太.……殘忍了.……”


  “哼，人心就是這樣，極端環境下往往會進化成怪物。族長召開秘密會議，而族人為了安全，大多數讚成除掉芸穎，並且最終執行這個任務的，就是芸穎的哥哥，他是族裏戰無不勝的勇士，為了勝利，他什麽都做得出來。”


  “她哥哥？同胞相殘？”


  “的確是親哥哥，族人為了殺人不留痕跡，想過很多辦法，但想來想去，最終還是用了她自己研究出來的蠱蟲，因為這種武器實在是太完美了，就連神仙也不知道死者的死法。”安旭楓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但百密一疏，事情最後終究暴露了，她哥哥殺死她之後就像變了個人，整日在醉酒中痛苦懺悔.……當她哥哥將此事向世人宣布之後，也就自殺了，就算是再勇猛的戰士，再冰冷的屠夫，也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壓力。”


  聽完這些事，不知不覺中我的眼眶也濕潤了，沒想到這個害我的厲鬼居然也有如此不堪的往事，她的經曆實在是叫聞者扼腕。或許在曆史的無數個陰暗角落裏，還藏著更多駭人聽聞的事情，我一時有點接受不了，站起身來不停調整呼吸。


  “沒事吧……”安旭楓關切地看了看我“還要繼續聽嗎？”


  我擦去眼角的淚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