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某處的黃昏

  安旭楓見我醒了過來，隻是微微揚了揚嘴角，卻沒多看我，他仍然在張望四周，雖然不知那個女鬼有多強，但從他的這種警惕來看，肯定也與他不相上下了。


  但我此時一點恐懼也沒有，雖然自己是躺在一隻鬼的臂彎裏。


  幾縷晚風拂過，我悄悄打量著周圍，這是一個我沒來過的地方，也許之前夢見或想象過。不知名的半山坡上，青草地一直延伸到山頂，我不知道這地方有多高，但空氣透著幾分微涼，我知道此處一定離我生活的地方很遠。山腰以下是一片竹海，微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然後輕輕拂動安旭楓的頭發。


  安旭楓坐在草地上，手裏把玩著幾塊石頭，我枕著他的手臂，像小羊羔一樣趴在他懷裏，夕陽慢慢變得暗紅，遠天的雲彩讓山峰的輪廓看起來更加迷人，但我轉過頭，隻看見更迷人的東西，我頭一次如此貼近地觀察他，他仍然警惕著四周，所以我才有膽量一直盯著他看。


  我看得入神，但心底的惆悵卻越來越深，我知道自己 對他的依賴僅僅隻是出於一種渴望保護的情緒，在之前得知他就是我的資助人之後，我也有一段對他的感激，但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將自己與他產生任何非分之想。就算他與我已經結了什麽冥婚，但我內心深處卻一種有一種東西在抵觸。


  安旭楓，你如果隻是一個普通人該多好。


  是啊，他如果真的能與我一起融入正常生活中，一起都會變得美好起來吧。如果真是那樣，我甚至能想象到，與他組成家庭之後的樣子。


  夕陽的光輝掩蓋住我的臉紅，我知道自己是在做一場夢，夢的結局注定悲慘，但我仍然不願意醒來。晚霞慢慢變得澄黃通透，在這山野裏，最能激發人內心裏柔軟的東西，或許幾聲鳥鳴之後，我真的會沉醉在這想象的世界中。


  但沒有鳥叫，我從剛剛醒來就有些好奇，這種地方為什麽沒有鳥叫，周圍甚至沒有絲毫動靜，連蟲鳴都沒有，除了山風，這兒的靜謐顯得有些不正常。


  很快，我知道了原因。遠天的暮色中飛來一隻山雀，但不知為何，它在飛過竹海之後居然直直墜落到地上，就如同天空有一隻魔爪將它按下去，在那之前，我隻看見安旭楓的手腕輕輕抖動了一下。


  順著竹海的方向看過去，地上好像還有幾隻被擊落的老鷹，而在草地另一邊，幾隻野兔也沒能幸免於難。


  安旭楓手上的小石子兒原來不是用來把玩的，他本可以用邪術就能搞定這些鳥，而為了不吵醒我休息，他並沒有用什麽邪術，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但他不是這麽無聊的人，肯定不會用這種事情來打發時間。


  安旭楓好像看出我的疑惑，我並沒有開口問，他卻有意無意的說道“那個女鬼死前是個蠱女，但死後也能用蠱術，現在幾乎成了妖女，她能操控鳥獸甚至昆蟲，所以這地方要想絕對安全，就得清理這兒所有的活物。”


  我隻是搖搖頭，並沒有責怪他殘忍，比起他一擊致命的法子，那個妖女叫人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招數才真正算是殘忍。


  不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下來，四周慢慢被黑暗籠罩，我享受著這份靜謐，絲毫不覺得周圍有什麽令人害怕的東西，他像是一張無形的結界，隻要跟他在一塊兒，我感覺沒有什麽能傷害我。


  我掏出手機，想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這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我忽的想起菲菲，我一整天沒跟她聯係，她一定擔心死我了。


  “我們在哪兒？”我輕聲問道。


  “不清楚，總之很遠的地方。”


  我皺了皺眉，又將手機放回兜裏，現在當然不是我擔心這些的時候，我隻是麵對著陌生的風景有些空落落的。


  但他好像又看出了我的心思“放心吧，早上我用你的手機給你朋友打了電話，她知道你在我這兒，肯定不會擔心。”


  我沒想到，他還會如此細心，也許他一直很細膩，但隻是我沒有發覺，我從一開始就給他扣上了大魔王的帽子，這個標簽也是時候該取下來了。


  山風慢慢變得有些淩冽，我向他懷裏縮了縮身子，昨夜的恐怖經曆加上今天一天沒吃東西，我開始覺得有些乏力。不一會兒，我不爭氣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尷尬讓我有些臉紅，但他隻是笑笑，黑夜裏我雖然看不見他的笑容，但我能想象到那種融化一切的笑臉。


  “生團火吧，不然你該著涼了。”


  我點點頭，慢慢從他懷裏坐起來，我本來是想靠緊他取暖的，但我發現他身上哪裏來的溫度，這才忽的明白過來，鬼身上怎麽可能有溫度，雖然心裏會暖和些，但晚上的山風可能真的會讓我著涼。況且，一直靠在他懷裏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目前我隻是對他有一種依靠感，除此之外，倒也真沒什麽。


  從醒來到現在，我一直想說些什麽，但一來我害怕破壞這份恬靜，我和他從沒這麽靜靜的待在一起過，之前相處的都很不愉快，這次算是我意料之外的和睦。二來，我想說的太多了，腦子裏的問題堆成海洋，一時半會兒真不知道該問什麽，到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問他。


  我本來還想幫他一起拾柴生火，但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想得多餘了，他隻是伸了伸手，前麵竹林裏響起一陣劈啪聲，幾根碗口粗的大竹子被破成碎片飛了過來，他將竹片壘砌了一圈，一團幽藍色的鬼火忽的燃起，藍色火焰慢慢消逝下去，在一陣青煙中漸漸被橘紅的正常火焰代替。


  我驚訝的拍拍手，打破沉默“做鬼有時候挺方便的嘛，就像魔法一樣.……”


  他沒說什麽，隻搖搖頭瞥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天真，但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這些事情的確很難理解。我想起昨夜那數萬個斷手斷腳的小鬼，不知道在多少個這種小嘍囉之中，才會出現一個像他這麽強大的厲鬼。他們的世界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會經曆什麽樣的修羅和痛苦我也不可能懂，也許在我這樣一個普通女孩眼中，隻能把這一切當做新奇好玩的魔法。


  火焰慢慢升高，周圍的空氣慢慢變得溫暖，竹片燃燒之後那種微微清甜散發在空氣中。我不敢問他關於那女鬼的事情，也許對於他這樣一個強大的厲鬼來說，遇上對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欣慰，但由於我的存在，他不能放開手腳去打鬥，現在隻能為了保護我而跟我一起逃避。


  等火焰慢慢穩定，他又拿起一根寬竹片削起來，他是用指頭削的，竹片在他手裏就像一張小紙片。接著，他又將手伸向暗處，這回飛來的是一隻兔子，這隻可憐的家夥剛剛誤闖進來，被他用石頭一擊斃命。


  他細細查看了一番，確認這隻兔子沒被下蠱，便給我使了個眼色征求同意。我並不是什麽動物保護主義者，比起那些清高的情緒，我此刻的肚子才更重要，我知道，今天的宵夜就是它了。


  這個場景熟悉而陌生，可能在我少女時候的某個幻想當中，真的有過這麽一段溫馨的畫麵，我不再多想，隻靜靜的感受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