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期許
君弈斜靠在軟榻的靠枕上,目光雖然落在他們身上,其實心思卻完全不在。
昨晚想著入睡的事情,他想到早上,卻也沒個什麽結果。
這麽多年來,他脾氣暴戾,殺人無數,所有人表麵都敬著他,實則都防著他,避著他……
除了這些他說兩句就戰戰兢兢的奴才和唯命是從的影衛,他幾乎沒有與任何人和平相處過。
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叫人不怕他。
君弈凝著殿外放晴的天氣,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想算了。
怕就怕吧,來日方長。
等人到了夜王府,他便將她關起來,讓她每日看著他,時間久了,她應該就習慣了。
就如康管家,劉大夫這些人,最初也是怕極了他的,但是後來知道他不會殺他們之後,多多少少還是沒那麽恐懼的……
君弈垂眸顧自胡亂想著,馮公公扶著門邊戰戰兢兢地進了殿門。
見人目光瞟向他,他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問:“殿下今日,可有什麽安排?”
君弈想了想,道:“沒有。”
如果不上戰場,不四處亂跑挑事殺人,他的確可以說是沒有什麽事情可幹。
所以住在這宮裏的朝霞殿,還是回王府呆著,於他而言,其實並無太大區別。
馮公公點了下頭。
雖然這人沒什麽吩咐,但也沒準許他退下,那麽他便站著待命就是了。
隻是靜待片刻,又聽這人問:“今天是什麽日子?”
馮公公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九月二十五。”
君弈若有所思地聽著,旋即勾了唇:“快了。”
馮公公眼中疑惑更甚,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見人再無後話,便也識趣地低了頭。
這日君弈一直呆在朝霞殿,沒事就去院中的花叢裏轉兩圈,或是去看兩眼那破敗的樓閣。
甚至連平日極少去的偏殿都逛了圈……
總之從頭到尾無聊得很,馮公公一直瘸著腿勉為其難地跟著他,完全不知道這人究竟是要去哪,又究竟是要幹什麽。
他看起來一點目的都沒有。
馮公公跪了一晚上,膝蓋本就疼,這會兒走了這麽久,腿又酸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詢問兩句,就見走在前麵的人回了頭。
馮公公嚇了一跳,麻溜瘸著腿走上前去:“夜王殿下恕罪,老奴沒有懈怠,老奴隻是腿腳不太好……”
君弈望著馮公公一瘸一拐地過來,動了動眉:“那你去歇著吧。”
聞此言,馮公公不敢置信地抬頭。
這人說什麽?讓他去歇著??是出於好心???
“殿下……不需要老奴跟隨伺候?”馮公公多少覺得有些虛,便多問了句。
君弈頷首,神色沒什麽波瀾:“嗯,不太需要。”
平靜的表情,平靜的語氣,讓馮公公一度錯愕。
足足怔忡良久,才跪地謝恩道:“謝夜王殿下體恤。”
君弈沒有看他,轉過身繼續往前瞎逛。
馮公公見人走遠,疑惑不解地盯著那欣長的黑色背影,滿臉迷惑。
看來今日這夜王殿下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沒怒斥他腿腳不利索也就罷了,竟會讓他去歇著?
這……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
這一連兩日君弈都住在朝霞殿。
馮公公也一直留在朝霞殿,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不敢懈怠。
但他覺得很蹊蹺,這夜王殿下的脾氣突然間好得不像話,跟變了個人似的。
比如今日進來送午膳的小太監不小心打碎了個杯盞,夜王殿下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讓人滾出去,別說殺掉,甚至連責罰都沒有……
以至於馮公公膽子都大了起來,瞅了眼屋外的小太監,試探著問道:“那小東西犯了錯,殿下何不責罰他?”
君弈垂眸凝著自己的手,蹙了蹙眉,其實自己也不太明白。
就仿佛心中有所期許,較為愉悅,不想和這群蠢奴才們計較……
想了想,這便給了個答案:“懶。”
馮公公:“……”
這一日,君弈以為等來會是司儀殿的人,不曾想,到了傍晚時分,卻見影一凝重著神情緩緩踏進了殿門。
君弈看著他明顯不太好的臉色,問他:“什麽事?”
影一抬眸有些欲言又止。
君弈蹙了下眉,又問:“是人到離京了?”
影一卻又垂了眸,搖頭道:“是影六回來了,他帶回的消息說,雲刺史並未送那雲家小姐按時啟程,所以……”
君弈的臉色瞬間變了,由最初的淡漠平靜轉而變得疑惑又憤怒,連語氣也壓抑著怒火:“為什麽?那老東西難不成想抗旨不成?”
影一又是搖頭,一時間卻不知這話該怎麽開口。
畢竟這些時日不難看出來,主上對那雲家小姐的確算是很喜歡的。
他跟隨主上多年,從沒見主上喜歡什麽到這種程度,東西或是人,都沒有。
主上的性子好似一直都很淡漠,仿佛這世上就沒什麽他真正感興趣的東西。
他明明習慣破壞與毀滅,極其記仇,最嫌麻煩……
可驛站的刺殺他選擇瞞下,虞州城的那些時日,也不曾傷雲府裏的人分毫,甚至還幫雲府找二小姐……
其種種反常行為,都可見他心中的那份喜歡。
影一沒法想象,主上這好不容易喜歡的東西若有朝一日沒有了,他會是何種反應。
君弈見影一臉色不太好,心中便愈發不安,這便壓抑著怒氣道:“你想死嗎?快說。”
影一立刻單膝跪了下來,抱拳回道:“主上,並非雲刺史抗旨,而是那雲大小姐病了……”
“起初隻是風寒風熱,誰知下山之後那病便愈發嚴重,最後一病不起,別說舟車勞頓趕來離京,便是連下床都費勁。”
君弈心中略慌,也實在是顧不得怒罵她那廢物一樣的身子骨,隻是深蹙著眉頭道:“不能按時到就算了,讓她養病。”
左右不過多熬一日的骨毒之痛,他雖不情願,卻也並非真的挨不過去……
影一低了頭,聲音小了幾分:“……沒能養好。”
君弈坐直了身體,仿佛沒太聽懂他這話:“什麽叫沒能養好,是還病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