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承華殿
夜王府可不能同其他世家府邸一概而論。
夜王殿下本就是整個黎國最不守規矩的人,他的王府又怎麽能依照當朝禮儀製度來……
這位康管家,他偏就是能奴大欺主,一手遮天,沒有絲毫規矩可言。
而能苟活在這夜王府裏的人,亦是個個人精,沒有省油的燈。
弱肉強食,恃強淩弱,是乃這裏的常態。
雖來這裏沒多久,但梁若芙卻也已然摸清了這裏的生存之道。
要麽自己有用,要麽,就得學會巴結和討好。
沒人近得了夜王殿下的身,那麽所有人的討好巴結對象,便是眼前這位勢力小人一般的管家。
想著,梁若芙也不再執拗,恭恭敬敬地給康岐道了一聲謝:“多謝康管家提醒,這錯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康岐沒有搭理她,隻是陰冷不善地看她一眼,然後嘲笑一聲,拂袖走了。
……
王宮北側門外。
一輛極為奢華的馬車及一眾隨侍緩緩朝這邊而來。
為首的隨侍亮出腰牌後,那守門的宮廷侍衛們頓時嚇了大跳,其中一人前去稟報,其餘人等則紛紛將宮門大敞,然後退開站成兩列。
北側門,其實並非莊嚴肅穆的王宮正門,平日裏幾乎沒有什麽身份貴重的人會選擇從此處進出宮門。
這麽多年來,唯有夜王殿下,也不知道是覺得這北側門距離朝霞殿近還是怎麽,總是習慣走這條小道……
風吹葉落,車輪滾滾駛過,碾紮在青磚鋪就的小道上,餘下長長的四道車轍。
馮公公是王宮裏服侍夜王殿下的人,今日晌午得康管家的信兒,此刻也早早地候在了此處。
見到馬車緩緩過來,他忙堆著笑上前,掀開馬車的窗簾,問得殷切:“殿下今日入宮,還是去朝霞殿?”
彼時君弈正身姿慵懶地坐在馬車內假寐,聞聲這才睜眼。
許是因為這幾日都在騎馬趕路,他略顯疲憊,睜眼時,狹長的眸迷離,幾分倦怠,亦透著幾分危險。
馮公公見此,有些嚇到,連忙認罪:“是老奴該死,老奴吵到殿下了,那麽殿下這是要去……”
君弈挑了挑眉,聲音冷淡,略有點茫然:“這是哪兒?”
“啊?”馮公公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掃視了下四周,回答道:“王宮北側門內,再往前走段路,便是朝霞殿。”
聞此言,君弈微蹙了下眉,神情不悅起來:“本王不去朝霞殿。”
馮公公誠惶誠恐:“那殿下是要去哪?”
君弈見人這般愚蠢,臉上滿是不耐煩,語氣亦多了絲淩厲:“皇兄急召本王入宮,你說本王要去哪?”
馮公公絞盡腦汁地想了一下,連忙賠笑道:“承華殿,陛下政務繁忙,這個時辰當還在承華殿……”
君弈沒有理他,而是大袖一拂,惱火地扇下了馬車的窗簾。
馮公公望著那落下的窗簾,抹了下額頭,連忙轉身去吩咐馬車車夫,即刻將馬車往王宮東殿那邊行駛。
吩咐完後,心下卻不免疑惑,這北側門離朝霞殿是近,但是離東殿那邊的承華殿卻是遠得很……
殿下入宮的目的若是承華殿,何不幹脆從正東門進宮呢?
這條道偏遠不說,地上也是碎石成堆,真不知道有什麽好走的。
不過馮公公雖然疑惑,卻也沒敢多問。
畢竟夜王殿下性子陰晴不定,心思亦是無人能琢磨得透。
指不定,有什麽別的緣由吧……
對於這多繞遠的路,君弈也心下不悅。
但思來想去,好像是自己忘記同這群蠢奴才交代,這才導致走錯了道,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經這麽一耽擱,馬車抵達承華殿外時,天已經黑透了。
夜色如墨般濃黑,天上無星亦無月,甚至吹來幾陣秋涼的風後,落下些絲絲細雨來。
馮公公打了個哆嗦,忙從身後的隨侍手裏取了把油紙傘,然後撐著傘上前,感慨道:“今個兒天氣好好的,怎就突然下起雨了呢,幸而帶了傘……”
此話不經意落下後,馮公公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在宮中安穩了些時日,差點就忘了此時此刻他侍候的,是最不喜人多嘴多舌的煞神夜王殿下。
嚇得他連忙噤著聲,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人臉色。
隻是他本以為夜王殿下會不耐煩地訓斥他幾句,甚至幹脆一道袖風將他掀飛。
可當他抬頭時,卻什麽都沒有。
那人眉色平靜無波,目光平視著前方,定定地落在一處。
像是想什麽事情想出了神,渾然沒聽見他說話似的。
馮公公鬆了一口氣,可安心之餘,又多了一絲詫異,這便順著夜王殿下的視線看去……
目光所及,便是那承華殿。
承華殿雖是帝王所常居的宮殿,卻裝潢得一點兒也不奢華。
琉璃宮燈僅僅錯落了幾盞,地上也非玉石陳鋪,而是鋪滿了打掃得極為幹淨的素白石磚。
可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失尊貴,仿佛自有一股極其內斂的沉穩端正之氣……
而這份端正,與富麗堂皇的朝霞殿,奢靡無度的夜王府截然不同。
君弈望著這承華殿,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有些猶豫自己究竟要不要進去。
這次皇兄要見他的理由,他不想也能明白,皇兄會說的話,他亦能猜到七八分。
一旁的馮公公見夜王殿下隻是遠遠看著這承華殿,卻遲遲沒有走過去,這便壯著膽子,試探著出聲:“殿下?”
君弈聞聲,好似才從萬千思緒中回神,眄他一眼後,抬步朝那承華殿的大門而去。
馮公公見狀,忙跟在身後舉著手給他撐傘。
心裏頭卻又是好一陣恍惚疑惑……
要說這夜王殿下向來是極難伺候的,怎麽今個兒,會好伺候到這種程度?
他這都跟了一路了,殿下一個宮人都沒殺不說,甚至連一次脾氣都沒有亂發。
馮公公邊舉著傘,邊邊著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闊別了這麽些時日,夜王殿下身上的暴戾之氣好像沒有之前那麽重了……
君弈沒有理會任何人,腳步散漫地往前走。
待視線瞥到一處水缸時,他眉頭微蹙,忽的頓住了腳步。
其實較之從前,承華殿什麽都變了,但角落裏的那處水缸,卻是擺了許多年都未曾挪動過。
昏黃的琉璃宮燈前細雨如絲,偌大的水缸麵上點起圈圈漣漪。
凝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君弈有一瞬間的失神,忽的憶起了許多年前的那件陳舊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