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 坦白從寬
夜色朦朧,蕭辭半睡半醒之間,聽到穆安的夢話,他翻了個身,將一隻礙事的手臂架在頭頂,另外一隻輕輕拍著穆安的被褥,低音哄著。
像夢中的催眠曲,穆安縮著腦袋,乖乖睡踏實了。
這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快正午了,太陽都高高掛在了十三部上空。
明月爬在門縫守了又守,正抓耳撓腮的嘟囔,門“唰”一下就開了,穆安伸了個懶腰出來,六月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她左右一看:“都這會了,也沒人叫醒我。”
“王妃累著了,主子讓你好好睡著”,明月打趣道:“見王妃睡著,早飯都是主子陪夫人吃的。”
“蕭辭陪我娘吃早飯啊”,穆安樂了:“飯桌上他們可說什麽了?”
明月搖頭:“我沒在跟前候著,那能知道,給王妃留了粥,要吃嗎?”
“還吃什麽早飯,該吃午飯了”,穆安進去簡單梳洗一下,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快步往飯堂裏去,到了門口就聞了滿鼻。
“好香啊,做什麽好吃的了?”穆安開心的進去,蕭辭同王楚君已然落座,兩人麵上皆掛著笑容,看到她彼此對視一眼,便沒了聲息。
“娘,趁我不在,你們說啥了?”
穆安行至中間落座,扭頭衝蕭辭眨眼:“說啥了。”
“等你呢,沒說啥”,蕭辭故意舔了舔唇:“還沒吃早飯呢,一直到這會,肯定餓了。”
“娘”,穆安沒動碗筷,又悻悻的偏頭看王楚君:“說什麽了?”
王楚君:“睡到正午了,你先吃飯。”
“……”
最後一句話都沒問出來,飯桌上一片愜意,沒人打攪,吃的很是舒心,穆安胃口大好,多吃了一碗米。
王楚君已經從蕭辭口中了解了大齊的情況,忽地開了口:“薑宇離回了皇城,他若輕而易舉就死了,那除了一個地閻城,豈不是還會有無數個地閻城?”
“薑宇離啊”,穆安含糊不清的說:“他應該沒那麽容易死。”
“他到底勢單力薄,手中隻有五萬人。”
“他手中五萬人起碼是正常的”,穆安抬眼:“娘你不知道,齊皇後同國師、元龍一派的巫術對人的弊大於利,油盡燈枯是早晚的事,薑宇離有正常的兵馬,他隻要能殺回皇城,朝中總歸有人支持他,我就不信,泱泱大國,朝堂之上數千人都能被齊皇後同一介妖師擺布。”
隻要薑宇離能回去,國難當前,危急之下,朝中那些窮途末路之人會毫不猶豫的站在他身邊。
“讓他們鬥吧,鬥個你死我活最好,給我們充分的時間肅清戰場。”
“辭兒一會就要走了吧”,王楚君看向蕭辭:“路上小心。”
“嗯”,蕭辭點頭,他昨夜想了想,還是想帶著王楚君去雁回,擦了擦嘴角,平緩了語氣,他道:“娘,你和安兒,隨我一起走吧。”
穆安撥浪鼓似的點頭,雙手雙腳的讚成。
王楚君知道他倆的心意,放下碗筷,鄭重道:“並非娘不想回去,娘現在回去,隻會讓一大家子人分心,雁回戰事吃緊,娘怎會回去添麻煩。”
“說什麽呢”,穆安反駁:“娘怎麽會是麻煩,你回去,一大家子一高興還來不及呢。”
“安兒,你外祖父認的是你,不是娘同爹爹,他肯定怪著我們呢”,王楚君長聲:“還有你外祖母,她雖麵上溫和,可內裏也是個強性子,娘知道她擔心,知道她為此傷了身子,可安兒你信不信,隻要娘現在敢踏進家門一步,你外祖父同外祖母便能將娘趕出來。”
穆安皺眉:“有我在,爺爺不會的。”
“害”,苦笑一聲:“你外祖父抽你娘還少嗎?凶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更何況你呢。”
蕭辭溫聲:“是我思慮不周,娘得同爹一起回家,現在還不是時候,大家都知道彼此平安,便夠了。”
“辭兒說的對,家裏人都知道我們平安,近在咫尺,等戰事歇了,再相見也不遲。”
“那我怎麽能把娘丟下”,穆安微著急:“我最多留兩日就要去軍中的。”
她得跟著蕭辭,現在一點都不想分開。
王楚君道:“別留著了,一會你們就一起走,從這裏到丹城都有一段路,你們還要奔波到雁回關外的軍中,更是緊迫,辭兒剛才說了,不確定齊軍身上是否中了什麽毒,萬一他們籌劃著什麽,將毒氣在軍中蔓延開,雁回該危險了。”
穆安:“那你呢?”
“娘先在十三部住一段時間,現在又沒什麽危險,地閻城也是我們的了,駐軍很快就到,娘身邊有的是人保護,況且,王世子將十三部治理的很好。”
穆安低下頭,這個她不得不承認,從昨日回來,這城中竟無一人鬧事,聽門口的兵衛說,不僅第七部,整個十三部都煥然一新。
許鄺挨家挨戶的清理,以不容反抗的威嚴,狠狠地壓製住了帶頭鬧事的百姓,所有關於“救國”的言論都被他一把火燒了個一幹二淨。
下至嬰孩,上至關外牢中的齊軍俘虜,許鄺僅僅用一日時間,便將每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摸了個清,哪些人在同大涼鐵騎的交戰中起了主要作用,他都一清二楚。
將這些存在後患的人拉出來,統統斬首。
“對了”,王楚君笑著抬頭:“安兒你真放心將許鄺留在這大城中,許鄺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陛下的嘉賞已經下來了,駐軍一來,不管率兵的是誰,許鄺必然會盡力將此人拿下,一旦等他權力鞏固,徐州同十三部的兵道很快就會被建立,到時候他想害人就更容易了。”
悶哼一聲,穆安暗自翻了個白眼,灌了一口茶道:“那也得看他敢不敢,娘你小看許鄺這個人了,隻要麵前擺了權,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握住,旁邊的恩怨他看都不看一眼的。”
“娘知道,他一直想戰勝你哥哥,成為涼都城唯一的世子。”
“許鄺再厲害,也不是大哥的對手。”
兩人自顧自說著,蕭辭慢慢品出了點味道,想起了許鄺的麵容,不由得黑了臉,沉聲:“王世子同安兒有恩怨?”
穆安一側頭,幹巴巴笑了笑。
王楚君沒注意到兩人的心思,以為穆安早就將涼都城的遭遇同蕭辭說了,便沒猶豫,直接道:“許鄺不是同安兒有恩怨,該是同沐府有恩怨了。”
“哦”,蕭辭也是老精明,他似笑非笑將目光收回來,對王楚君道:“這倒是沒細問安兒,以為隻是大哥同王世子的打鬧,聽娘這麽說,王世子對沐府的威脅還不小呢。”
“他知道我們的身份了,也知道安兒是你的妻子”,王楚君接著道:“他一直在找我們曾為蕭家效力的證據,也一直盯著安兒,一旦他有證據證明沐府同你的牽扯,便要生事了。”
“原來如此,倒是我小瞧這個王世子了,知道的挺多,那可得小心,不能讓他找到證據構陷”,蕭辭屈指輕點著穆安跟前的桌麵,似漫不經心:“倒也算不上大恩怨,就是有些麻煩,娘說的對,王世子此人得防著些。”
“就怕防不勝防”,王楚君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非常重視的同蕭辭討論著:“誰知道他下次還會不會對安兒出手,會不會又拿著一些所謂故人胡言亂語!”
蕭辭:“許鄺對安兒動手了?”
“……咳咳”,穆安及時打斷,解釋道:“算不上,算不上。”
看了穆安一眼,王楚君微蹙眉:“也就是你心大,他身邊要是再有人輕易把你劫了去,娘絕不會放過他,還有你爹,娘還沒同你爹細說狼牙山的事,等你爹回來,必得給許鄺顏色瞧!”
“……娘”,穆安一個勁的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她欲哭無淚,這些她可都沒同蕭辭說呐,這不露餡了麽。
果然,蕭辭冷冷的笑了笑,麵色一沉,兩指輕捏著穆安的後頸,微歪頭:“夫人眼睛怎麽了?”
穆安:“……喝茶的時候,茶水濺進去了,有點難受,我擠擠。”
“哦,來,睜開眼,我瞧瞧。”
一巴掌拍開蕭辭的爪子,穆安端坐起身,乖巧的像個寶寶,樂嗬嗬一笑:“現在沒事了。”
王楚君抿唇看著,似是了然,麵向蕭辭道:“辭兒,該是安兒沒同你說清楚,娘的擔憂不全無道理,你們謹慎斟酌。”
蕭辭誠懇的應和:“娘提點的對,我會護著安兒的,還有那什麽——王世子,娘也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
穆安表情一再變幻,爬在桌麵發呆。
蕭辭忽地又問:“娘剛才說的胡言亂語的故人是指?”
王楚君:“穆平一流,當初娘真是瞎了眼!能將安兒托付給穆平照顧,他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似是想了半天才想起穆平這個人,蕭辭微抬眸,穆平人在京城,這般容易就被逮到了涼都城,這其中可穿了萬裏的山海。
默默記下,蕭辭幽幽說:“許鄺果真有幾分能耐!”
一個午飯吃飽喝足,穆安最後是被人戳著後腰提出去的,一進屋就牢牢的關上了房門,蕭辭好整以暇的搭著腿,悠哉悠哉的坐到一旁。
輕挑著眼尾:“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夫人酌情考慮片刻,本王洗耳恭聽。”
穆安:“……”
“怎麽,夫人還真是什麽都往那小腦袋瓜裏裝,本王同王世子打過照麵,竟不知他算半個仇人。”
“什麽是……半個仇人啊”,穆安沒坐,悻悻的站在蕭辭麵前,裝傻充愣,賤兮兮的問:“為什麽是半個?”
蕭辭一本正經的回答:“四肢健全,還活著,能同夫人聯手相幫,卻沒折在夫人手中,就說明此人不用死,對本王而言,就算半個仇人。”
好形象的解釋,穆安耳垂有點癢,她抓了一把才說:“既然夫君都當他是半個仇人了,妾身也沒什麽好解釋的。”
蕭辭一勾唇:“油鹽不進了,嗯?”
某人眨眼,略顯無辜。
“狼牙山受困怎麽回事?許鄺何時知道你的身份,既然知道,還敢對你動手,這不是找抽麽?”
“對,下次他要是再欺負我,夫君就狠狠地抽他”,穆安傻嗬嗬一笑:“不過狼牙山的事還真跟他沒關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抓了我,不是他,是他的下屬。”
“誰?”
“就之前炸了鳳凰山,殺了靜虛大師,抓了我,最後還跑了的那個王八蛋!”
蕭辭瞠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