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 莫幹山下
兆暉和曆猿苦口婆心,恨不得將王楚君即刻送回涼都城,兩人默契的開口閉口不談沐珣的事。
不說他在哪天晚上沒回來,哪個下午帶著誰去了那個方向,便沒再回來了。
起碼現在,所有人心裏都懷著希望,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將傷痛隱藏起來,相信沐珣平安無事。
沐珣是誰啊?是涼都城最年輕的世子?
是涼都城姑娘們的夢中情人。
旁邊還坐著個許鄺,很多話也不方便說,兆暉看了曆猿一眼:“先讓夫人和郡主休息,我們出去吧。”
王楚君確實累了,到了莫幹山,沒有想象中的輕鬆,親眼看到這裏的環境,她心下更難受了。
許鄺看了穆安一眼,轉身出去,就被兆暉拉到一邊。
兩人相視一眼,都看了不悅和挑釁。
還是兆暉先開了口:“王世子怎麽來了?”
“奉陛下之命,送夫人和安郡主來莫幹山”,許鄺對著兆暉笑:“怎麽,不歡迎本世子?”
“人已經送到了,這裏沒王世子什麽事了,王世子自便。”
“沒事,本世子不急,本想著來說不定能見到沐珣,到底是我多想了,怎樣,你家主子有消息嗎?”
兆暉可是同許鄺動過手的人,兩人彼此沒什麽好眼色。
許鄺故意揶揄說:“我差點忘了,你主子到現在還沒消息呢,指不定死了。”
“王世子口下積言,這裏可沒人縱著你”,兆暉冷聲:“等著我家主子回來,王世子可要記得親自拜會。”
許鄺:“那是自然。”
若回來的是具屍體,許鄺不僅要好好拜會,還得帶著金銀財寶來祭奠呢。
王楚君忽然不急著去十三部了,她想在莫幹山待兩日,穆安知道,她是想看看會不會有沐珣的消息。
在營裏待了一日,穆安憑著闊達的胸懷從諸位將士口中將消息探了個遍,也知道了奚九在邊郡同大齊打仗,莫幹山下時不時也受到波及。
而蕭辭人在丹城,距離這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隻是要一個人去丹城,必定危險重重,兆暉盯穆安盯的緊,就怕她突然跑了。
時時刻刻讓人在後麵跟著,穆安在營地外轉了一圈,雙腳都走的麻木了,一回頭身後人還跟著,她哭笑不得,對聽風道:“兆暉這是幾個意思呢?”
聽風搖頭:“大概是怕王妃去丹城找主子。”
“丹城麽”,穆安看著冰雪絕美的遠處,半山腰處美不勝收,她真想自己登頂去看看,半晌,笑了笑:“我倒是想去,可聽著不遠呢。”
聽風驟然來了精神,吸了一口冷風,低聲說:“從這裏到丹城得兩日時間呢,還是得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敞原附近就沒這麽冷了,主子在重建丹城,那地方聽說比莫幹山下好不了多少,不過距離雁回近。”
“是嗎?”
蕭辭在信中沒有提他到雁回的消息,想來是沒有去的。
“王妃,想去丹城嗎?”聽風咳嗽兩聲,一本正經的看著穆安說:“不是我的主意,是明月,她比誰都要著急,恨不得替王妃飛到丹城去。”
眼看她家王妃同主子就能團聚了,明月日日掰著手指頭數日子,連莫幹山的冷都阻擋不了她的熱情,真是為兩人操碎了心。
穆安被逗樂了,陪著聽風往回走,掃過站崗將士的雙手,微微皺眉。
一抬眼就看到兆暉迎麵過來,兆暉見了穆安有些局促,那可是連帝王都敢殺的人。
悻悻的過去,拱手道:“王妃,屬下已經送消息給將軍了,等王妃再待一日,就著手送王妃同夫人去和將軍團聚,這裏到底氣候無常,到了晚上隻會更冷,夫人身子不好,不能久留。”
“我知道”,穆安抬眼看他,眼前不由得浮現京城的日子,喜憂參半,垂聲:“我娘想多待兩天,她的身子有我照看著,就順著她的心意,後日一早我們就走。”
穆安知道,王楚君是想再等等,等等會不會有沐珣的消息傳來,她等不到,自然就願意離開了,與其讓她難受著,還不如讓她順了心。
隨著兆暉往裏麵走,見穆安語氣平緩,兆暉心下也鬆了不少,說道:“王妃來莫幹山的事,王爺知道嗎?”
“不知道,我沒告訴他。”
“要不要屬下派人去丹城說一聲,這兩日王爺有空,還能同王妃聚聚”,兆暉說:“怕過幾日大齊卷土重來,王爺同王妃又要分離了。”
穆安垂頭走著,沒冷聲,兆暉便熄了,抬眼便看到曆猿快步過來。
看見穆安,曆猿憨厚一笑,拱手道:“見過郡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見,世子果然沒誆兄弟們,咱妹子就是漂亮。”
三人到裏麵坐下,柴火撲過來的熱浪,順著穆安的背部緩緩鋪開,沉甸甸的壓下來,她對曆猿回禮:“副領謬讚。”
“哎,那沒得”,見穆安平易近人,曆猿口無遮攔了許多:“郡主啊,你不知道,大家夥都感念郡主的恩情,世子一得空就同我們說起你,軍中人人都知道世子有個掌中寶,就是郡主啊。”
曆猿拂手,五指傷痕累累,凍瘡一層層的蔓延開來,看著就慘不忍睹,他好似全然不在意,還對穆安說著話,察覺到穆安停頓的目光,驟然縮回了手,幾分窘迫道:“郡主不必介懷,我猴子一大老爺們,這點凍傷沒什麽的。”
方才聽外麵的將士說,這幾日已經沒那麽冷了,日日站崗,已經習慣外麵的溫度了。
“來,我給你看看”,穆安作勢就要起身。
曆猿一愣,受寵若驚,霍然起身就是一拜,漸漸道:“我匹夫之身,哪裏能觸的了郡主的手,沒事,郡主就當沒看見猴子這猴爪。”
說完便笑起來,穆安心裏很不是滋味,不止曆猿一人凍上,好些將士的臉都是傷的。
她緩緩收回手,微皺眉:“我若是沒記錯,不是隨著爹爹鬆開一批藥物嗎?還有凍傷膏?怎麽還會凍的如此嚴重。”
那些藥物,都是經過醫療室的配置,她還專門摻了空間裏的靈藥,雖然數量不多,可七八人用一瓶,一天擦一次,堅持一個多月還是可以的。
天氣一暖,無論如何也不能各個凍傷。
說到悲處,曆猿愁眉苦臉,連雄厚的嗓音都低下來:“郡主說的是,將士們都很感激郡主送來的好藥,那是最好的藥,大家都舍不得用,皮糙肉厚的,能堅持一天是一天,隻要不礙事,湊合湊合也就過去了。”
“那怎麽行?”穆安冷聲:“你們是怕不夠用嗎,難道我就那點藥了?不夠跟我說,我供,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們帶著傷上戰場不是!”
一句話讓多愁善感的曆猿感動的稀裏嘩啦,怔了半天又是一拜:“郡主說的是,將士們每人確實都分了,也都用了幾日,都說是奇藥呢,不過擦了兩三次凍傷就好了很多,可是……”
重重歎了口氣,曆猿道:“卑職說些話,郡主不要生氣。”
穆安抬眼:“你說。”
“我們的鐵騎踏平了大齊十三部,十三部的兵四處逃散,被我們打的潰不成軍,可那十三部不小,因為這場仗,多數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好些個老弱婦孺聚眾逃竄,徑直往莫幹山下逃竄。”
“就莫幹山這情況,連吃的都沒,大多都是些女人孩子,如何能活下去”,想到那悲慘的場景,曆猿心下直直犯惡心,他深吸口氣,道:“郡主你不知道,世子帶著我們一路踏過去,索命的冰原下,哀嚎連天,屍殍遍野,將士們都是有兒有女的人,怎能熟視無睹。”
他們不是殺人的劊子手,看著女人孩子更不能用胯下的鐵騎去踐踏。
“世子心善,這些人死了很多,剩下的被我們帶回了十三部,現在囚在十三部的,還有很多大齊的百姓,尤其是孩子,能救回來一個便是一個”,曆猿皺著眼角,看著穆安:“世子當天就追著逃奔的散兵而去,這些人都由屬下安頓,世子沒回來,便一直沒處置。若不是將軍帶著郡主的藥及時趕到,怕是會死更多無辜的人,很多藥都用在了女人孩子身上,將士們也毫無怨言,隻要不危機性命,凍傷而已,能忍野忍。”
兆暉眉頭緊鎖,看了曆猿一眼:“猴子,同郡主說這些幹什麽?”
“無妨,該說”,穆安起身:“禍事不牽連無辜,拿女人孩子開刀算什麽好漢,我敬佩你們。”
曆猿喜笑:“多謝郡主慷慨大義,卑職替她們謝過郡主,等郡主去了十三部就知道了,哪裏好些人都是用郡主的藥活過來的。”
剩下的藥,分到將士們手上,不舍得用的占了大多數。
低頭沉思片刻,穆安抬眼:“我有一疑。”
“郡主請說。”
“既然是十三部的百姓,大涼的鐵騎從邊境踏過來,她們應該早就有了應對之策,莫幹山下是什麽地方?母親愛子,怎麽舍得自己的孩子置身險境?”穆安凝聲:“你方才說好多人都死在了莫幹山下,可他們為什麽要往莫幹山跑,想著繞過莫幹山尋求生路,這個求死有什麽區別?”
人不是傻子,一出十三部必死無疑,怎會想不到?
三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眼,兆暉歎氣:“不瞞郡主,這點我們也想到了,可主子不在,隻能先按兵不動,十三部有將軍在,還在暗中細查。”
十三部淪陷,這些人應該往裏撤才對,這樣才能有一線生機,脫離十三部,境內的城池便是才是他們的庇護所。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不能往裏麵撤,逼不得已才冒死求生。
穆安說:“他們被堵住了,或者說被拋棄了,撤不回去,要麽留在十三部等死,要麽往出走。”
很顯然,這女人小孩選擇了後者。
兆暉一凜,低聲:“郡主說的是,了十三部往後便是大齊最堅固的城池之一,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下的,我們的人,到現在也沒裏麵的確切消息。”
“什麽地方,這麽厲害?”穆安咋舌:“大哥手下探子也進不去?”
兆暉一笑:“能進去,但必定出不來,鬼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