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孤身進宮又何妨
穆安並非不願,而是不能!
她不相信蕭辭會對著蕭晟淵射出致命的一箭,若是那箭再偏一寸,現在的蕭晟淵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沈行白大驚,失聲:“三哥!你……”
“本王現在就要進宮”,蕭辭扶著沈行白的肩起來:“皇上不能死了,那一箭雖是本王所射,卻不是奔著皇上去的,是意外。”
穆安呆在原地,一抬眼蕭辭已經下了榻,腰間的紗布散開,露出猙獰的傷口,她猶如當頭一棒,挺身攔在蕭辭麵前,固執的看著他:“我不許!”
“……安兒”,蕭辭抿了一下幹裂的唇,道:“你知道的,蕭晟淵一日還是皇帝,本王就不會要了他的命,他得活著,好好活著。”
皇室血脈稀薄,蕭晟淵更是蕭辭一手教出來的,蕭辭總是對他心存一絲希望,希望終有一日他會成為一個英明的帝王。
他若是死了,蕭辭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用十年,二十年扶持一位新的帝王。
穆安寸步不讓:“那一箭除了我,這天底下沒幾個人敢拔!這是蕭晟淵自找的,為什麽你的箭就偏偏射在了他身上,我不信獵場那麽多人護著他,他還能落單找死,蕭辭你還不明白嗎?”
深深的垂下眸,蕭辭把穆安捧在胸口,他明白。
以他的功力蕭晟淵若是接近定然能察覺,可巧就巧在黑熊同蕭晟淵重疊在了一處,獵場那麽多人縱容皇上一人落入畜牲爪下。
他那一箭是衝著二十米開外的畜牲去的,正中心髒,從未料到蕭晟淵會突然從後麵站起來,似眉眼帶笑,一聲“皇叔”尾音爽朗,還不等他聽清楚,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僵了一瞬,等蕭辭過去的時候,蕭晟淵已經不見了,徒留腳下一片刺目的血跡,而自己落入了險境,被獸群拖住,九死一生。
這一切,魔障一樣在蕭辭腦海裏揮之不去,他輕輕替穆安將淩亂的碎發撩撥到耳後:“安兒,與其痛苦的揣測,本王寧願相信這就是一個意外,是本王失手了。”
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層水霧蒙上來,濕漉漉的,穆安嘲諷的低笑一聲:“我不信,我不信!這分明就是苦肉計,他要讓天下人對你口誅筆伐,他要將你陷入不仁不義的地步,逼你到絕路,蕭晟淵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單純的帝王了,他深不可測,他要用最蠢的辦法將敬重半生的皇叔推進深淵!”
“蕭辭,別去……”,穆安懇求道:“我已經給奚九去了消息,西北大營已封,不會有任何風聲露出來,奚九帶著半數孤狼軍已行軍至城外,隻要我們放出信號,孤狼軍就會進城的。”
一瞬間,蕭辭硬朗的麵部柔和下來,洋著三分笑意,寵溺的看著穆安。
穆安語速飛快,她緊緊的抓著蕭辭的十指,說:“我們走,我們現在就走!”
放開穆安的手,蕭辭溫聲:“安兒,本王一生雖不全然問心無愧,卻對得起蕭氏一族,自十歲提劍起,便冠以蕭姓護著蕭家後輩,護著大梁天下,阿淵有錯,但錯不至死,過了這個年,他才二十歲。”
“小苗若是長歪了,需得將他扶正,加以精心嗬護,便不至於誤入歧途。安兒,阿淵若是死了,天下大亂,本王就是有滔天的權勢也不能掌控天下人,最後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緩緩鬆了手,穆安胡亂的抹了一把淚,她暗自咬牙,後退一步。
沈行白從後麵攙扶著他,抬頭:“三哥,若是需要幫助你盡管說,我沒什麽好顧忌的。”
蕭辭:“幫我照顧好你三嫂。”
敲門聲起,嚴寬黑著臉進來:“主子,太後懿旨。”
明月聽風守在外麵,側耳聽著裏麵的動靜,胸口大石壓一樣的難受,偏偏這個時候宮裏又來人了。
本來嚴寬要提劍出去砍了,不料來的是太後身邊的公公,既然是太後的人,那就不能隨便動手了。
一盞茶後,攝政王麵色肅然的隨著公公往宮裏而去。
穆安站在門口,片刻失神。
“三嫂放心,太後對三哥到底是有情誼的,不會為難他”,沈行白寬慰道:“三哥不讓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我陪著你等他回來。”
太後懿旨是召攝政王同王妃即刻進宮,那旨蕭辭沒接,更沒有看,細心叮囑穆安在家等著,他去去就回。
“如何回來?”穆安喃喃:“蕭晟淵不醒,他就回不來。”
沈行白習慣性的去摸腰間的扇骨,指尖一空,悻悻收了回來,低聲:“皇上洪福齊天,自然不會命止於此,這些年鑽研天機,紫微星甚,皇上這次大劫自會安然度過。”
腹部擰了一下,穆安麵不改色的到裏麵坐下,心裏空落落的:“我說了,這天底下,除了我,沒幾個人能救的了蕭晟淵。”
狗屁的紫微星,去他娘的天命!
謝良讓禁衛軍把各個宮門口都守得嚴嚴實實,沐珣這尤為謹慎,從昨夜到現在還從未換過人,隨從在門口腹誹幾句。
“世子,也不知道外麵情況怎麽樣了。”
沐珣沒說話,他端坐在在桌前,已經這般坐了一夜,腰側的傷火辣辣條的疼,在紅霞獵場同那紅鬃烈馬較勁時傷口就裂開了,他眉頭都未皺一下。
後來,護著安兒在密林中奔波近兩個時辰,血透了出來,他也隻是撩衣襟擋著,沒讓任何人瞧出端倪。
合了合眼,他道:“隻要門口的人還守著,皇上必然未醒。”
“屬下說句不該說的話,攝政王貌似也傷的不輕”,隨從壓低聲音:“若是兩人都醒不過來,那這大梁怕是要一夜之間變天,這邊的消息可要屬下想辦法送回府?”
“不用”,沐珣微微蹙眉,扶了一下腰側,沉聲道:“讓人注意著攝政王府,王妃一有動靜就來報。”
隨從實在不解,他親眼見世子為攝政王妃顯露身手,不顧一切的樣子,萬幸沒人察覺。
都這個時候了,跟在沐珣身邊多年,知道自家世子的脾性,隨從說:“世子,這攝政王妃固然是好的,可皇城的好姑娘也是不少的,隻要世子開口,什麽樣的人討不來,王妃畢竟同世子身份有別,若是強行將人帶回大涼,怕也是強扭的瓜不甜。”
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沐珣向後一仰,淡聲:“出去。”
“是。”
閉眸假寐片刻,穆安的笑顏在沐珣腦海中閃過,他不由自主的翹了一下唇角,低喃:“反正我現在說什麽你都是不信的,一定會平安的。”
暗衛推開門進來,拿了藥,神色緊張:“主子,麵色怎麽這般難堪。”
“無礙。”
傷口比之前更嚴重了,暗衛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敷上藥:“屬下想辦法找個醫師過來,比次冬獵世子不該出手的,若是落下傷根屬下難責其咎。”
沐珣:“不關你的事,緊要關頭還是不要找醫師來了,被察覺了更麻煩。”
“那主子的傷……”
“沒傷到根本,小心顧忌著便不會有大礙”,沐珣冷颼颼的抬眼:“攝政王府可有消息?”
暗衛說:“攝政王方才進宮了,屬下看他步子微虛浮,怕是傷的不輕,好在攝政王功力不俗,隻要端的夠穩應該不會被人察覺。”
“他醒了?”沐珣心口懸著的石頭落了地,同時也驚訝於蕭辭強大的意誌力,那渾身浴血的模樣他在遠處親眼所見,不曾想一夜之間就醒了,還進了宮。
“攝政王妃沒進宮嗎?”
暗衛:“太後傳了懿旨,召王妃進宮,但來的隻有攝政王一人。”
沐珣:“本世子敬他這一次,他將安兒護的很好。”
暗衛立在一旁,沉默不語。
“讓夜凶最近不要輕舉妄動”,沐珣低聲說:“我們靜觀其變,讓青閣準備著,隨時待命。”
蕭辭出來之前穆安特意讓他底下加了衣,抵禦了不少寒氣,胸口悶悶的疼,他喜形無色,跟著帶路的公公一路到了太和殿。
那公公回頭一揖:“奴進去報,煩請王爺在此處稍候片刻。”
蕭辭未作聲,看那公公低著頭小跑著進去。
與此同時,早就精疲力盡的眾臣突然被雷劈了一般,端挺起來,各個驚懼不已的會頭盯著他,被數十雙眼睛打探著,或猜測,或憎惡,或壓抑的怒氣……竟然還有兩三分可憐的憐憫。
驟然間,好像所有的人都為自己築起了一道屏障,將自己關在裏麵,小心翼翼的懷疑攝政王。
蕭辭緩緩收回目光,麵無表情,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徑直穿過他們中間的過道,大殿之上鴉雀無聲。
沈德重僵硬著身子,手疾眼快的將半天立不起來的武清文按在原地,在他耳邊咬聲:“稍安勿躁啊!”
武清文半死不活的強撐著精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忽地聽幾聲倒抽氣。
大家不約而同的向前看去,就見攝政王毫不猶豫,大手一撩衣袍擲地有聲的跪下去,寬厚的背影冷峻蕭然、板正疏離……連那潑墨的發絲都未亂一根。
武清文狠狠一噎:“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