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圓房
天窗縫隙,掠進一縷陽光,落在傅明敏帶了血痕的麵頰上,看起來格外慘白。
蘇雙月最後看了她一眼,深深地閉目,將淚意模糊的女子留在身後,邁步離開。
在獄卒的帶領下,蘇雙月來到了另一間監牢。
厚重烏黑的牢門將兩人相隔,蘇雙月往牢內看過去,大牢濕潮 ,幾隻老鼠從牢中女子的身上爬過,女子發絲散亂,身上沾滿了濕膩膩的血,幹凝的,濕潤的,溫熱的,一層一層,結成了遍身的血塊。那一兩隻老鼠,就這樣猖狂地在她身上遊移爬行,伸出舌頭,舔舐她身上各處粘稠的血。蘇雙月的腳步聲在牢門外響起,那幾隻老鼠便很警覺地四下逃竄開。
“你來了……”顧春錦眼前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但也明白是蘇雙月,於是,再沒有力氣伸出雙手撕扯她的情況下,她隻能呆呆地從散亂的頭發裏抬眼看她,滲血的嘴角扯開一抹詭異的笑,“怎麽樣……見到我這樣……你很開心吧?”
蘇雙月略微彎下腰來,這才發現她是被用過了私刑,又髒又破的囚衣上,是道道深可見骨的鞭痕,而旁邊矮桌旁的刑具上,也是一滴一滴在往下滲血。
“逆賊的軍隊和這個女人有莫大的關係,因此百裏將軍囑咐,要對這個女人嚴刑逼供。”
一旁的侍衛見蘇雙月麵上有些沉重,出言提醒道。
“那……逼供出了什麽?”蘇雙月反問。
“這——”獄卒一愣,“倒是交代了一些事情,雖然不是很清楚,可私刑終究是有用的。”
蘇雙月道,“有用就好。既然私刑已經用過,有用的情報也已經得到了,那就把她交給我吧。”
“是。”獄卒應了一聲,但由於顧春錦身份特殊,並不敢真的退下,隻是守在了一邊。蘇雙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慢地走近了伏倒在地上的女人。
“你想做什麽?”顧春錦突然虛弱地開口。
“真是有趣。”蘇雙月冷然地凝視著她,“獨孤陵見到我之後,第一句話是問我是誰。你怎麽不問一問,我是誰呢?”
顧春錦困惑地看著她,便看見她冷冷地一笑,“公主,我們前世,可是故人呐。”
她這一句“公主”讓顧春錦頓時警覺起來,心神一亂,哇地嘔出一大口鮮血,“你到底……是誰……”
“柳妙梅。”蘇雙月冷然地道,“我是你前世的好姐妹,柳妙梅。”
這句話,一字一頓,恍若一把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割在顧春錦身上,讓她麵色驚恐,渾身驚顫。
“不可能……不可能!”顧春錦嘴裏喃著這句話,“你……到這種時候了,還想騙我?”
“怎麽不可能?”蘇雙月慢慢逼近她,“顧春錦,我前世把你當做妹妹,竭盡心力地照顧你,結果到頭來,你不僅搶了我的男人,還加害於我。你以為這些我都忘了麽?我沒有!所以我回來了,前世的仇,今生的怨,我本想一起算,可你已經死到臨頭,再也無力與我抗衡了。”
蘇雙月倏地遠離了她,嘴裏發出一句嗤笑,“既然如此,你的餘生,就好好地在這陰詭的人間地獄裏待著吧,這裏一片黑暗,相信你一定會喜歡……”
盡管模樣完全變化,可方才她笑吟吟的神情,倒真的像柳妙梅……顧春錦被這個想法激得渾身冰冷,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開口,“站住。”
蘇雙月腳步一頓,眉目冷硬,麵無表情。
“蘇雙月……不,柳妙梅……”顧春錦突然發出一陣慘然的笑,“就算你是柳妙梅又如何?嗬嗬……你失去了男人,也失去了你的父親……你還剩下什麽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還不如你父親呢……你父親至少是親手死在獨孤陵手上……”
“住口!”提及父親柳一發,蘇雙月心底陡然升起仇恨的火焰,萬千思緒在她腦海中翻滾,“她和獨孤陵是患難夫妻,那麽,讓她和獨孤陵在一起吧。”
說罷,她憤然轉身而去。
既然獨孤陵已經是被裝在壇子裏的人彘,就讓他們陪伴在一起,永遠難舍難分好了……
回去的一路上,蘇雙月都沒說什麽話。輪到蘇雙月沉默的時候,百裏蔚才是真的沒轍,焦頭爛額的,就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也不知道她在天牢裏撞上了什麽邪,一出來就變得寡言少語,百裏蔚無奈,隻能隨著她進了蘇府。
天色漸暝,晚風中,有海棠花瓣的香味。
“姑娘這是怎麽了,自從從天牢裏出來,就變了個人似的。”清安看不下去,憂慮地道,“再過兩日,就是出嫁的日子了,姑娘還是要放寬心,要是就這麽走出府到宮裏,這可如何是好……”
清安喋喋不休地念著蘇雙月成親之事,惹得百裏蔚也很煩躁,便尋了個由頭,把她支了出去。這短暫的一段時間內,院子裏總算隻剩了他們兩個人,沒有人再來叨擾。
蘇雙月仿佛變得又疲又困,隻是懶懶地依靠在窗前,偶爾回頭看一眼,見百裏蔚還是在盯著她看,她也不下逐客令,隻是又懨懨地轉過頭去。
晚風徐徐,百裏蔚看得有些發怔。
活像一隻慵懶嬌羞的貓,百裏蔚心想。
隻是可惜,他再也不能摸一摸……
連像以前那樣,假裝是大大咧咧無意識的親近,都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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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之後,新帝迎娶蘇氏千金為後的消息傳遍帝京,這是國之大喜的日子,十裏紅妝鋪滿了朱雀大街,新帝下令,舉國同慶三日,歌舞繞梁不絕。
寧德侯府設了一場驚動京城的盛宴,宴請了全京城的名門權貴,一時之間,更惹得滿城人熱議紛紛。
更讓人驚奇的是,新帝當中宣布,自己今生隻會有蘇雙月一個妻子。
“隻有一個妻子?”消息傳遍大街小巷,更是轟動異常,“曆來皇帝都是三宮六院,後宮三千,陛下怎麽會當眾表示自己隻要蘇家的小姐一個妻子?”
客棧之內,因為舉國同慶,今日酒水任喝,酒菜管飽,更是人聲鼎沸,絡繹不絕。
“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道聲音隨之響起,“皇上迎娶的蘇氏千金,就是前不久剛被先帝封為郡主的庶出小姐,聽說生得花容月貌,更有妙手回之術,醫者懸壺濟世之心,不僅是個大美人,還是個大善人。我要是得了如此賢妻呀,我也不要那什麽三宮六院了……”
周圍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得了吧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過要我說,那蘇七姑娘還真是有本事,”另一人沉思一番,道,“聽說不僅是令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將心悅誠服,她還收服了江湖人士,在喜宴上,和現今的武林盟主遊說,簽下和朝廷的一個協議,說是武林中人聽命於皇後,不犯朝廷,你就說說,稀奇不稀奇……”
“稀奇!”人群中有人驚歎,“這蘇七姑娘,果真是奇人!”
客棧中人聲喧嘩,唯有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一個白衣少年,一口一口猛烈地往喉嚨裏灌著烈酒,聽到他們的話,輕輕地,帶著醉意笑了。
“小月月……是個奇女子……也是個傻子。”
宮城之內,也鋪就了十裏紅妝。月色彌漫,瑤月宮掩映在杏花疏影之中,亭閣錯落,暗香浮動,微風卷過,湖水波光粼粼。
夜祁墨刻意不允許任何人跟過來,沿途偶爾經過幾個宮人,卻也隻是莊重地向他們行禮。宮中的夜宴總算也結束了,蘇雙月有些疲憊地依偎在夜祁墨懷中,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花石路往瑤月宮走。夜空中,綻開一朵一朵的煙火,時不時亮如白晝的光,映照著兩人精致的麵容。
蘇雙月和夜祁墨十指相扣,黏糖一般,扭著身子靠在他懷裏。
“這就累了?”耳畔傳來夜祁墨好聽的音嗓,今日他似乎……格外溫柔。
“嗯。”蘇雙月毫不掩飾,指了指身上繁重華貴的喜服,歪頭看著他,頭上的步搖隨之發出一陣細碎的聲響,像是月色下的銀鈴,“你不知道,這些衣裙和首飾有多重……”的確是重,因為要保持華貴端莊的身姿,她的腰已經快要被束得喘不過氣來。
蘇雙月驀地抬頭,卻發現夜祁墨正幽幽地看著她,眼神中閃爍著兩.團暗火,“月兒,既然如此,我們不如想個法子。”
“法子?什麽法子?”蘇雙月真的天真到眨眼抬起頭看他,夜祁墨卻突然把她緊箍在懷裏,悶悶地笑:“天色已晚……你覺得呢?”
話音剛落,他便攔腰將她抱起,步入瑤月宮中。
月色涼如水,紅燭昏羅帳。
兩人都沒有說話。夜祁墨垂首,狂風暴雨般的吻烙印在蘇雙月唇瓣,蘇雙月微微眯眼,不自覺地伸手捧住夜祁墨的臉,思緒陷入混沌,視線漸漸變得迷蒙。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大概是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注定他們會擺脫不了彼此,糾纏一世。
在心底積壓的情愫似乎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兩人發絲交纏,在頸窩摩挲,夜祁墨細細的吻蜿蜒而下,將身下的人化作了水,纏.綿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