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曲氏分娩
盡管夜色已深,可門外終究還是雨聲漸弱,濃雲散去,偌大的天穹中竟然現出了一輪淡月。夜祁墨背光站著,頎長的身影掩映在淡淡的月華之中,看見蘇雙月,竟然有幾分不知所措。
“做噩夢了?”夜祁墨邁步至床榻邊徑自坐下,伸手擦去她額頭上的細汗,凝眸她片刻,眼眸中閃過一簇光焰,細微複雜。
“獨孤陵已經被帶下去了。隻是你的藥毒性劇烈,他恐怕被做成人彘,也活不了幾日了。”
他唯恐她聽到獨孤陵的事心裏犯惡心,卻又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她,便自顧自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一夜過去,會是新的一天,是嗎?”
夜祁墨斬釘截鐵地道,“一定。”
蘇雙月扭頭,看窗外雲散月現,心底生出一絲荒蕪,“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何會如此痛恨獨孤陵呢?”
“這不重要。”夜祁墨答得雲淡風輕,“隻要你現在在我身邊,這就夠了。”
“不,這很重要。”蘇雙月麵色憔悴,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卻是炯炯,“你要記住,我根本不是什麽寧德侯府的千金蘇雙月,我是……我是江湖醫聖柳一發之女,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子罷了。這樣的話,也不重要嗎?”
夜祁墨沒有回答,隻是凝視著她,目光漸漸深邃了起來。
他還是介意了。這也是自己料想之中的結果。一旦身份告知天下,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隨著蘇雙月這個名字遠去,她會重新一無所有……
“傻丫頭。”耳邊突然落下似笑似憐的一聲歎息,她正疑惑地抬起眼,便突然被夜祁墨擁進懷裏,緊緊的抱著。
“你以前是什麽人並不重要,不過是前塵舊事。我可以忘記我的仇恨繼續在這個地方生活,你也能忘記前塵舊事,安心地準備著當我的新娘就好了。”
他的氣息噴灑在頭頂,鼻尖是好聞的清香,蘇雙月臉頰一陣灼熱,心跳突然劇烈加速,期期艾艾地道:“可我父親還不知去向,如今大仇得報,我最想見到的,就是我父親。”
“回聖手柳一發……”夜祁墨慢慢地吟著這個名字,麵露回憶之色,陷入了沉思。
“怎麽了?”
夜祁墨欲言又止,扶住她的雙肩,慢慢地說,“在調查獨孤陵行蹤的時候,我聽說過回聖手柳一發的事。你的父親……因為拒絕和獨孤陵串通一氣,不願意配合他製造瘟疫,被獨孤陵處死了。”
“處死……”時間仿佛凝住了,蘇雙月隻是怔怔地念著這兩個字,一雙眸子由原來的清澈明亮,變得氤氳模糊。
“不可能!不可能……”她發了瘋一樣地拚命搖頭,整個人仿佛變得癲狂,淚水奪眶而出,“我一直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既是想忘記過去,也是不願意給爹帶來麻煩,現在、現在我回來了,他怎麽可能會就這麽走了……”
“月兒,月兒!”夜祁墨看見她的臉上滿是眼淚,心下一慌,將她整個人都收進懷裏。蘇雙月習慣性地掙紮,夜祁墨卻是緊緊地抱住了她:“沒關係的……”
他將她貼緊自己的胸膛,低沉的聲音中似乎有極度的痛苦:“沒關係的,還有我在……就算所有人都離你而去了,還有我在。”
夜風吹入,細雨也已經停了。窗外再聽不見風聲。夜祁墨的聲音在她耳畔拉起,聽起來似近似遠,仿佛不是真實的。
月光雪白,照得他的臉上也似鍍了一層銀輝,蘇雙月抬起眼,將他五官精致的麵容都收進了眼底。鳳眸狹長,五官如同刀斧鑿就,幽深的瞳孔裏盛滿了心痛與憐惜。
是夜祁墨啊,是他。可又和記憶裏的人不一樣了。他什麽時候怎麽驚慌失措過?
夜祁墨見她一雙眸子像受驚的小鹿一般盯著自己,手臂一緊,眼中漸漸有了水霧,“沒事的……”他忽而俯下頭來,在她麵頰上烙下一個親吻,吻去了她眼角的淚,忽然麵上一怔,不動了。
居然得到了她的回應。
仿佛下決心要將他身上的溫暖汲取幹淨,蘇雙月竟然抬起手來,慢慢地勾住他脖子……在他唇上,啄下一個輕如羽毛的吻。夜祁墨悶哼了一聲,掠了一絲疑惑和驚喜的眸子隨之黯沉下來,手臂一收,腰身被他箍得更緊,兩人之間的距離,密不透風。夜祁墨帶著細微的喘.息,親吻雨點般落下,從額頭、麵頰、頸窩……攻城略地地往下。
唇齒纏.綿,在這一片靜謐之中,呼吸聲在耳畔燒起,空氣越來越灼熱。肌膚內力驅出一股暖流,兩人的溫度混合在一起,異樣的煎熬……
他受到她的刺激,與剛才相比,判若兩人。蘇雙月目光微顫,有些局促而無措地,任由他狂亂的呼吸點在自己頸窩,隻是依偎著他胸膛隱隱透出的熱意,雙手不自覺地就伸向他身後,抱住了他。
一切舉動都仿佛不受控製了。他驀然加重的動作,讓蘇雙月細微地吃痛哼了一聲。
夜祁墨忽然停了下來,漆黑的瞳仁裏,先前的占有欲和被撕破的渴望,眨眼之間就消匿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和她一樣的無措和慌亂。
“月兒,現在還不可以。”盡管聲音沉靜,卻掩飾不了語氣裏的一絲歉意和局促,“女子應該在最幸福的時候,把自己交托給她的夫君。你要安心等著,等著我娶你。”
“夜祁墨……”其實在兩人內心深處,都藏著同樣的無助,和寂寞。他們兩個人,本就應該依偎彼此,互相取暖的吧。
蘇雙月的臉上,燒一般的火熱,閉上眼睛,隻是溫順地把頭貼在他的胸口,“好。”感受著這一刻的溫暖,竟然是無比的心安。夜風卷來清新的空氣中,帶著微微濕潤的雨氣,鼻間是他衣上清冷而沁人心脾的清香。夜祁墨也不再說話,身子微微一顫,手掌摩挲著她後背,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仿佛,他們是黑暗中依偎著取暖的兩.團燭火。
天際浮雲湧動,清風卷來帝京街道上的花香,經過幾日大雨,兵變留下的濃重血氣已經被濯洗得幹幹淨淨,沉沉地呼吸,清新的空氣便貫穿五髒六腑。
車馬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在眼前一間客棧停下。侍衛下車恭迎,同時在馬車前整理行裝。蘇雙月下車,抬頭看了一眼,客棧門上的匾額,端端正正地寫著四個大字:“含章客棧。”
“郡主,您這邊請。”店主似乎明白來人是什麽身份,恭恭敬敬地迎麵而來,手往側邊一擺,絲毫不敢怠慢。
店裏一陣暖風襲來,帶著濃濃的酒香。蘇雙月在酒氣氤氳中上了樓,心神一晃,將店鼎沸的談論聲聽了兩三句。
“聽說了麽,朝廷明天就要開倉放糧了,到時候呀,城東的那些難民可就有去處咯。”
“這還用你來打聽?”另一道聲音尖銳地響起,“城門口的告示,我可是瞧得一字不落,清清楚楚。”
“告示上都寫了些什麽?”
“說是新帝剛剛登基幾日,因為收繳了前朝餘孽的財寶,為解戰亂之苦,黎民百姓民不聊生之痛,為整頓朝綱,這才開倉放糧,來彌補戰亂帶來的損失。”
“說到這兒,這場戰爭還好已經停息了,要是就任攝政王這麽鬧騰下去,就是繁華的帝京,也遲早會變成一片廢墟……”
“新帝本是冥王,本來就權勢甚大,沒想到還這麽仁善,實在是社稷之福呐……”
……
“喂,在想什麽呢?”百裏蔚抬手在蘇雙月眼前掃了掃,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好不容易得了空子來見你,從上樓的時候起,你就一直發魔怔一樣的笑,笑得我都糊塗了。”
“呸,你才發魔怔呢。”蘇雙月猛地灌了一口熱酒,“戰亂剛剛平定,你們兩個應該都不得閑。今日怎麽有閑情來找我喝酒了?”
另一個人,自然指的是剛剛登基了才幾日的夜祁墨。
“平定戰亂那是我父親的功勞,我才不和他搶。”百裏蔚頗為瀟灑地說,“我是剛剛把監牢那邊的大臣和大臣的家眷放出來,像救世主的活兒,才適合本少爺的身份。說起來獨孤弋也真是心狠,不僅關了許多大臣,連自己的幾個手足兄弟,也關押進了牢裏……”他喋喋不休地說著,突然發現蘇雙月神色凝重了下來,很識趣地一停。
“怎麽了?”
“我要去天牢。”
語罷,她一陣風似的離了席,翩然而去。
“唉,唉等等……酒你不喝啦?”百裏蔚隻能愣怔地跟上去,這個女人,看起來這麽冷靜,怎麽做事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
高車駟馬停在巍峨天牢之前,看起來,與那內裏淒涼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曲氏是被蘇雙月帶來的兩個丫鬟攙扶著慢慢走出來的,何氏和蘇淩風就跟在曲氏身後,注視著曲氏身懷六甲的肚子,一麵說著“小心,”滿臉都是憂慮。
“母親,哥哥,你們受苦了。”許久不見,此刻見到三人,蘇雙月有些囁嚅,抱著何氏一番寒暄後,便接過了曲氏的手,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向馬車走去。一陣涼風吹來,惹得曲氏一個驚顫,腹部突然一陣微痛。
曲氏眼前一黑,整個世界頓時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