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來信
日子這般如流水似的又過了幾日,盡管獨孤陵後來又往這邊送了幾趟禮物,均是遭逢蘇雙月冷眼相對,他開始兩日愈挫愈勇,後來蘇雙月也就不怎麽理睬他了,任由他像個無奈一樣在院子裏鬧,最終的結果是,蘇雙月住處附近的幾十戶人家,都知道蘇大夫有了一個難纏的求親者,三番兩次地大搖大擺上門,最終都被打成原形難堪地落荒而逃。
眾人好拿此事當做茶餘飯後新的談資,又因為這是和他們有幾分敬佩的蘇大夫扯上了關係,對此事的褒貶不一,但流傳最多的言論,竟然是先入為主地替蘇雙月感到惋惜。
的確是值得惋惜,在獨孤陵這幾日死纏爛打之下,清安居然發現獨孤陵要相貌有相貌,要名貴的身份有名貴的身份,何況還對姑娘這麽百依百順,他一個登上過皇位的人,換做是別人,在一個女子的冷嘲熱諷之下,早就怒不可遏了,可他居然還有難得的定力。
清安動搖了。
“這幾日,可見太子殿下確實是真心待姑娘的。”桌案旁,清安正繡著一個荷包,見蘇雙月靠在燭台上,又是悶悶不樂的模樣,猜想她是因為才惡狠狠地送走了獨孤陵,給自己心裏添了堵。
蘇雙月剛寫完一張藥方,兀自出神,沒有回答。
清安以為她是默許了自己的想法,掂了掂膝蓋上的針線笸籮,淺笑盈盈:“他那幾分真心倒是在眾人眼裏都擺明的了,姑娘怎麽就怎麽心狠,對旁人都是和和氣氣的,唯獨對太子殿下,是這般的刁鑽古怪?”
她一句“刁鑽古怪”把蘇雙月的思緒拉了回來,蘇雙月這才有了幾分氣力,支起身子,認真聽清了她接下來的話。
“若說身份,太子殿下來日可能是萬人之上,若說情意,他日日將姑娘掛在嘴邊,想必如此癡心,也不會差……”
“癡心?”蘇雙月猛然把筆擱在桌子上,眼底有了一絲慍意,“真是笑話!你怎麽就知道他是一片癡心?”
清安知道她這是有幾分生氣了,也不好說什麽,手上加快了動作,視線放得很低:“那姑娘……又怎麽能肯定,太子殿下對姑娘就不是一片癡心呢。”
蘇雙月淡淡地斂起心緒,眼裏寒氣驟然聚集。
“因為我最明白他,比旁人都要明白。若是連他也有資格講癡心,這世上豈不遍地都是癡情.人了?”
清安抬眸打量蘇雙月一眼,見她麵露回憶之色,似乎想起了什麽,“姑娘以前是認識太子殿下的吧?不是清安多嘴,隻是姑娘每次遇到太子殿下都是冷冰冰的,奴婢能明白,太子殿下也一定明白。”見蘇雙月沉浸在自己的記憶裏好一會兒,她兀自歎了口氣:“若是姑娘和太子殿下有什麽不愉快的過節,還是挑明了說的好,免得兩個人都互相誤會,再怎麽見麵,也是難堪。這樣,姑娘的心結也能解開一些,於郡主,於太子殿下,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她話中都是替獨孤陵辯解,不知者無罪,蘇雙月也沒打算發她的脾氣,隻是話中帶刺地反問她:“你說他癡心,他如何就癡心了?”
“說喜歡也好,癡情也罷,不是看這個人為你說了什麽,而是看他做了什麽。任他天花亂墜口中能織錦,若是他說一套做一套,還不是薄情寡義?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真正喜歡你,不會硬塞給你一些不喜歡的禮物,更不會假他人之手,說自己多真心。”
蘇雙月這一番話說完,清安卻還是迷惘,隻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蘇雙月見她如此,也沒再說什麽,無奈地點點頭,徑自獨自走出了屋子,在院子裏的柳樹下閑坐著打理萬千思緒。
早時節,乍暖還寒,風還是有些冷的,凜然地像刀子。蘇雙月在這院子裏坐了片刻,便覺得身上有些硬僵僵的,她尋思著這種時候容易著涼,她本就疲懶,若是再寒風侵體,指不定會鬧出什麽毛病來。
保命要緊。這是她一貫的原則。
蘇雙月自個兒扶著柳樹幹站了起來,正要朝裏屋走去,卻見院門處晃進來一個影子,神秘兮兮的。
“冥九?”在對方激動得難以抑製地和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她率先開口。
“姑、姑娘!”冥九的身影飛快地站定,腳步卻有些:不穩,一個不留神的空當,一向身影如風刀裏來血裏去的他,居然險些向前栽倒。
蘇雙月見狀,很是利索地扶了他一把,與此同時,瞥見他手裏攥著一個布囊。
“謝謝姑娘!”他居然沒有為自己的失態感到奇怪,嘿嘿然笑著,便要繼續往角房的另一邊走。
蘇雙月淡淡地指了指他的右手,卻見他像被撞破什麽極其不好意思的事情似的,急忙垂了衣袖,把右手擋了三寸。
蘇雙月覺得他扭扭捏捏的樣子頗為好笑:“那是什麽東西?”
冥九微微犯了難堪,把右手藏到後背,臉色居然像喝了幾大碗烈酒一樣紅,燒得他整個人十分古怪。
蘇雙月頓時就明白了,“你……且去吧。”
“是,姑娘!”冥九一刻也不鬆懈,抬腳便往屋子裏邁。
望著他的背影,蘇雙月狠狠抽了下嘴角。
這就是最好的殺手,喜歡上一個人之後跌跌撞撞媳婦臉的殺手……
清安也覺得冥九今日有些扭扭捏捏,所以,在冥九幾乎是撞門而入,卻又站著半天,不說一句話的時候,她頗覺氣氛有那麽幾絲尷尬,主動放下手裏的繡樣,給他留出一個位置,“你有事的話……坐下,慢慢說。”
冥九甫一坐下,目光便變得炯炯的,如同點了一把火炬。
見清安依然繡著手裏的花樣子,她他難免有些急,便極其扭捏地把布囊往她手裏一塞:“喏,給你的。”
“嗯?”清安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再看已經在手心裏的布囊,有些摸不著頭腦。
“清安,你打開看看。”
“……哦。”清安慢悠悠地打開,甫抬眼,卻見他平常那麽直爽沉默的一個人,緊張兮兮地坐在他麵前,額頭上蒙了一層的汗。
清安覺得好笑,“你急什麽?我又不會把你吃掉!”
剛說完,她便拆開了布囊。
布囊中是一根木簪子,看起來很是簡樸,但上邊雕著的花紋,卻是精致的很。清安以前是在皇宮裏待的,自然知道這木簪子雖然樸素,但上麵的雕工卻是極為精細。
看著她麵上慢慢流露出驚喜,冥九的神情也鬆懈了幾分,收斂了心緒,“怎麽樣?還不錯吧?”
清安抬眼,“你今兒特意去京城,就是為了選一根簪子?”
“我……我才沒有……”冥九的心事被戳破,隻能支支吾吾的,“我隻是去選了塊極好的檀香木,後來到了一個收首飾鋪,那裏的掌櫃的給了些花樣子讓我挑,這花紋,是我自己雕的!”
清安看著他據理力爭的樣子,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不還是你選的嘛,死不承認。”
“這是我親手弄的,不同,和外麵那些都不同!”冥九不依不饒,氣鼓鼓地和她爭辯。
“是,是,不同。”木簪子握在手心裏,清安忽然就發覺,從手心傳來,遍身的溫暖,燒的得她臉色紅了幾分,紅霞拂過耳畔的同時,心底生出一縷以前從未有的恍惚。
郡主說一個人若是喜歡你,不是看他說了什麽,而是看她他做了什麽。
那麽這一刻,橫亙在她和冥九之間旖旎繾綣的曖昧,從心底生出來長出來的,這就是喜歡吧?
麵前這個對自己無比認真的男人興許就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吧?
清安越想越是羞赧,見她的臉一寸寸變紅,冥九反而不知所措,“那個……我……我是第一次到首飾鋪什麽都地方挑這些女孩子家的東西,你如果不喜歡,我就把這根簪子摔了埋進土裏不要也罷……”
“我喜歡。”清安飛速地打斷了他,臉色通紅,目光流轉,聲如蚊呐。
“嘿嘿,”冥九的手不知道該往哪放,隻能摸了摸後腦勺,“你喜歡就好。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雕,你愛什麽樣式我就刻什麽樣式……”
清安臉色酡紅,慢慢地點了頭。
有待她好主子在,有待她好的男子,有這樣好的一些人……清安忽然就覺得,在小蓮村這樣的日子,也委實是很愜意很不錯的。
這一晚,明月似流光,溫和地照拂大地。清安躺在榻上,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裏是小蓮村的迷霧重重,她撥開迷霧往內走,便有淡淡溫柔的晴光潑瀉下來,在那裏,她看到了一個寧靜安謐的銷小院子,冥九和郡主正閑坐在院子裏,和現今一樣,不同的是,他們都顯得有些蒼老,鶴發蒼蒼,麵上掛著無比慈和的笑。她循著鈴鐺聲望過去,是一群孩子圍在柳樹下嬉鬧玩耍,天真爛漫的一張張臉,看得她嘴角也不由得彎了起來……
翌日清晨,清安被停在窗欞邊的一隻鳥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