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自縛
蘇雙月側過頭，獨孤陵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隻是沉吟不語。
“太子已經退燒了，皇後娘娘讓奴才請皇上過去，娘娘還說……”
“說什麽？”
侍衛飛快地看了蘇雙月一眼，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娘娘說，蘇姑娘方才給太子治病的時候就一直念叨著要回到藥堂給病人治病，娘娘猜測蘇姑娘有事要忙，特意叮囑奴才，讓皇上寬待些，準許蘇姑娘先回去行醫治病。”
獨孤陵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她這是叮囑你呢，還是到叮囑我？”
侍衛猛地抬頭，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不敢回答。
“罷了，朕這就過去。”
蘇雙月見機行事，“既然太子已經無恙，民女便告退了。”說完極敷衍地行了個禮，在侍衛略驚異的眼色中平靜地走開。
“慢著。”獨孤陵忽然想起什麽，喊了停。
“皇上還有何事？”蘇雙月極其不耐煩，“民女……”話未說完，卻見獨孤陵朝她一笑，“雙月，你一個人下山，我不安心。”
蘇雙月眼色一暗，在看到四麵湧來的侍衛時，拳頭緊攥著，眼睛裏直直地要噴出火來:“皇上這是何意！”
“知道這座行宮的外人，你是第一個。”獨孤陵幽幽地笑了，擺了擺手，侍衛便將蘇雙月圍住，“正因為是第一個，我才不放心。更何況，我不能保證你身後有何方勢力……”
蘇雙月呼吸一窒，快速地打斷了他:“民女身後若有人撐腰，皇上以為，民女還能安分地站在這裏麽？”
“沒有最好。”獨孤陵笑著說，“否則，我會讓他插翅難逃。”
蘇雙月下意識往後一閃，怔怔地搖頭。
“雙月，你如今知道了知道了這裏這麽多秘密，必須老老實實待在村子裏，一舉一動，在我的注視之下才行。”
在他的注視之下？這句話豈不是直接告訴她，她現在必須接受監視了？蘇雙月臉色一沉，咬了咬唇，終究沒有說出什麽激怒他的話來。
從山穀中出來時已經是入夜時分，無論如何是甩不掉身後這一大批侍衛了，蘇雙月一想到這裏便來氣，但那些侍衛一把把明晃晃的刀掛在身上，她也隻敢生悶氣，一路上走走停停，拿他們出氣，他們也隻是跟一樁樁木頭似的不為所動，她更加不開心了。
有熒光絲絲縷縷地飄散在四周林木之中，空氣裏隱約有早春梨花的香味。蘇雙月聽著身後兵群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
這是夜祁墨的暗號，表示他那邊一切安全。
“蘇姑娘，怎麽了？”旁邊響起來一道粗啞的男嗓，聽得蘇雙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沒事了。”
“既然沒事，蘇姑娘，您請走吧。”聲音悠悠然的，反倒像是在等著蘇雙月弄出什麽名堂。蘇雙月見勢不妙，立刻朝著身後綴著的兩列侍衛做出了一個訕訕的笑，“軍爺們再堅持一會兒，一會兒就到村裏了。”
侍衛們麵麵相覷，不明白她為什麽又突然變了臉色，自然更是沒有看見蘇雙月略微收攏的右手。
手心裏是一包毒粉。
方才一個念頭劃過她腦海，她完全可以就這樣把毒粉擲出去，再來個人不知鬼不覺的逃離，惡作劇一般，讓獨孤陵好好感受一下被人欺騙的滋味……然而，終究是改變了想法。冥九、清安、十寧、李誌……還有村裏的人。獨孤陵這樣殘酷嗜殺的脾性，要是她就這麽逃了，隻會讓情況變得愈發複雜，讓所有人置身於危險之中……
真是煩惱啊。她一麵想，瞥見侍衛們如狼一般的目光後，一麵又身不由己地繼續往前走。
侍衛們的腳步整齊而沉穩，又是繞來繞去的折路後，她終於遠遠地見到了一片朦朧斑駁的火光。
屋內清簡至極，清安正燒好飯菜，往院子裏看過去，漆黑的一片，不用說院子裏的人影了，就是連半點燭火都沒有。夜風灌進窗，帶來木葉清冷的香氣，清安翹首以盼，心內像生了團火，愈來愈焦灼難安。
“好了好了，你再晃，都快把我晃暈了。”角落中，一直沉默著不發一言的冥九突然淡笑著開口。
清安頓了一瞬，繼而更加焦急地跺著步子，“我還是不放心呀。你說姑娘一個弱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麽被幾十個大男人帶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王爺那邊也沒有動靜，我怎麽能安心……”
冥九忽然睜開眼睛，沉默了片刻。“你就這麽關心姑娘？”
“你也不信我？你當我是什麽人……”清安正委屈，憤然扭過頭，卻發現冥九一直在看著她，幽幽的眼色，沒有一絲波瀾。
“你……”她忽然就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最終也隻是指著他，隨意地道，“你也是在王爺身邊待太久，越來越像王爺了。”
冥九原本是認真地聽著她說話，突然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清安，實不相瞞，在下有時候也覺得你越來越像姑娘了。”不等她反嗆回來，他又換回了笑嘻嘻的臉色，“來請姑娘過去的人一看就不像尋常人，不陰不陽的，倒很像是宮裏的太監。”
清安停下來陷入沉思，忽然覺得那人的確像太監，頓時臉色刷地白了幾分。
“還有那些個男人，眼力和察覺力如此了不得，也一定不是尋常的男丁。”
“他們……是宮衛……？”清安顫著聲音猜測，見冥九仍然淡定，她也淡然了幾分。
冥九點點頭。
清安籲口氣，“原來你早就把那些人的底細打探清楚了。”
冥九微愣，繼而笑道，“你放心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清安點點頭，呆呆地看向他，仿佛世界都靜寂無聲。
但不過片刻，冥九突然警惕地直起身。清安正要問，卻見他迅速收了劍，飛快地閃進了內室。
“各位軍爺，我這院子小，所以晚上都要委屈你們露宿在外邊了。”蘇雙月終於回到了院子裏，從侍衛頭領手中奪過藥箱，氣哼哼地道。
清安正巧趕了出來，看見一大群男人的同時，驀地一愣，“你們是……”繼而又想明白了他們的身份，臉色黑炭一般沉了下來。
侍衛頭領上下掃了她一眼，目光頗為不善:“主子派我們來這兒保護蘇大夫，如果驚擾到姑娘，還請姑娘見諒。”說完後，還似乎有些喜難自抑地瞟了清安幾眼。
蘇雙月生得清麗絕俗的姿色，但礙於身份，他們都不敢動。雖然蘇雙月是沒指望了，可這個小丫頭，長得這般清秀，似乎也不錯……
清安進進出出地忙活，期間瞥見那群男人不懷好意的眼色，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似的……她便越來越不自在。
侍衛頭領色眯眯地盯著清安的身影，眼睛裏簡直要噴出火來。
蘇雙月把獨孤陵和行宮之事告訴冥九，讓他轉告夜祁墨。隻是剛走出內室，便聽到冥九在一片黑暗之中，將劍和劍鞘分了又合，合了又分，磨蹭得哢哢作響。“稍安勿躁。稍安勿……”蘇雙月還沒說完，便聽到外麵院子裏一聲輕微的嘶叫。
“這裏還有人！”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將邁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那侍衛頭領還在捂著一隻眼睛痛得嘶啞地叫喚，旁邊十幾個侍衛均是騰騰的殺氣。
不等他們發作，蘇雙月搶先一步訕笑道:“對不起啊各位，我以為你們頭領是眼睛有毛病了，一直盯著我的侍女看，所以方才悄悄灑了些藥粉好治治他的眼睛。
侍衛頭領憤懣地看著她，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清安回過頭看蘇雙月，心中已經是盈滿了感激。
“好了各位，既然沒事了，就忙起來，幫著我劈柴吧。”
“劈柴？”一個聲音提出了質疑，“主子派我們來保護蘇姑娘，不是聽蘇姑娘使喚的。”
“是啊，蘇姑娘現在如此，是不是太過了些！”
“又不是鄉野村夫，憑什麽讓我們劈柴……”
“……”
蘇雙月越聽越煩躁，直到身邊聲音越來越響時，她頓時提起棍棒敲向一個侍衛，嚇得眾人頓時沒了臭臉。這個蘇雙月，怎麽喜怒無常的？
“你們以為穿個粗布麻衣就是村民了？在這裏跟個木頭一樣杵著，豈不是更奇怪嗎？”
眾人被噎得啞口無言。
清安噗地掩口而笑，轉眼蘇雙月便進了內堂，關門後，院子裏仍舊是一片砍柴聲。
“姑娘現在有什麽打算？”冥九聽完行宮之事，雖是驚異，但也更加不放心。
“是呀姑娘，”清安緊鎖著眉頭，“攝政王已經很難對付了，如今萬萬沒想到皇上也……現在姑娘被皇上的人拖著，逃出這裏便愈發困難了。要是在這個關口，攝政王的人也發現了姑娘……”
蘇雙月了然地點了點頭，思慮片刻，突然漾開一個笑來，“這樣倒又是一場好戲了。”
“好戲？”兩人皆是一愣，清安愈發不解。
蘇雙月笑得狡黠，“獨孤陵也卷了進來，那獨孤弋想帶走我，就沒這麽容易了。兩方掣肘，我在夾縫中生存，任由他們鬥去。”
桌上燭火搖曳，清安呆呆地凝視著她，火光影影綽綽之中，那張清麗淡然的臉竟多了幾分魅惑，她看得有些癡。無論在何時，身處險境她仍是淡然如風，清安心中漸漸生了幾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