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發毒誓
蘇雙月回到寧德侯府,才過了一夜,次日清早就接到了進宮的旨意。
宣旨的公公慌慌忙忙的,她也沒好問,直到步履匆匆地跟在公公身後進了宮,她才忍不住開口:“敢問桂公公,可是宮內出了什麽緊急事情?”
眼前景致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宮道上,幾個著墨綠色官服的太醫也正行色匆匆地迎麵走來,擦肩而過時瞥了她一眼,卻是不懷善意的眼色。
他們走出的方向,正是薛凝的寢宮。
“郡主您是有所不知,”桂公公歎了口氣,“咱皇上也當真是把薛貴人疼到了骨子裏,薛貴人昨夜氣血攻心病情加重,皇上一大早就從廣明宮過去守著她,調遣了好幾個禦醫,還特地命老奴把郡主您請過來。”說完,他還長長地“唉”了一聲,“諾,太醫院那些老東西一定覺得皇上拐著彎罵他們學藝不精,所以給您眼色看,他們為老不尊,您也別太在意。”
因為明白她是冥王的心上人,桂公公倒是很久之前就沒把她當外人,把話全部吐露了個幹淨。
“薛貴妃病情加重了?”蘇雙月猝然一驚,懷孕取出胎兒,最多是氣血虛弱,怎麽如今到了這麽嚴重的地步?
“公公,既然如此,我們快些趕過去才是。”
蘇雙月趕到薛凝的寢宮時,皇帝已經乘步輦離開了。偌大的寢殿裏,隻剩下了留著伺候的宮女,琦音見到是她來,莫名其妙地流露出厭惡的神色,蘇雙月也不在意,徑直往內室走。
內室裏燈火輝映,撲麵而來,全是清冷的藥味。
一個小宮女正端著湯藥喂食薛凝,見到蘇雙月來,連忙行了個禮,一霎那見到了救星,“郡主……”
蘇雙月拂了拂手,接過湯藥,示意她退下。
“姐姐,喝些藥才能好。”
蘇雙月把藥勺遞到她唇邊,薛凝嘴上囁嚅著什麽,用一雙空洞的眸子呆呆地瞧著她,麵上沒有了任何情緒。
殿外的宮女都湧了進來,靜靜地等著指令。
“姐姐,我是雙月啊。”蘇雙月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輕輕拂過,心疼地說,“怎麽幾日不見,姐姐就成了這副模樣?”
“是雙月嗎?”這句話給了薛凝極大的反應,薛凝亂扯住她的衣裙,淚水肆意斑駁,“雙月,我好冷,好痛哪……”
蘇雙月克製不住心疼,牽起她的手腕,仔細地探看脈象,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她再一查看,薛凝腹上的傷口也慢慢在恢複,雖然速度較慢,但沒有任何不良的反應。
“姐姐,你告訴我,你怎麽了?”
薛凝卻緊緊咬著下唇,瘋了一般搖頭,一隻手拚命抓住她,另一隻手緊緊揪住襟口,“我好疼,好疼哪!”
蘇雙月皺起眉頭,拿帕子軾去她臉上的淚印,聲音帶了哭腔,“姐姐,你哪兒疼?”
薛凝呆愣愣地瞧著她,鬆開了揪住襟口的手,顫顫巍巍地指向心口,“這裏,雙月,我這裏……好疼……”
“你們都出去。”蘇雙月淡淡地下命令。
幾個宮女麵麵相覷,但本來就誰也不想惹麻煩,便索性退下了。
“你也是。”蘇雙月眼鋒一掃,對身後的琦音道。
“我是貴人的貼身侍女。”
“那你先前怎麽就任由你家主子變成如今這憔悴的樣子?她被皇上誤會的時候你在哪?你家主子發病的時候你又在哪!”她是六皇子的人,雙方都心知肚明。蘇雙月沒有挑破,也懶得與她爭辯。
琦音頓時臉色發青,不甘心地走出了內室。
聽著寢殿的門沉沉關上,蘇雙月點了薛凝的穴道,給她服下一粒安神散,任由她緩緩合上眼。薛凝需要冷靜,才能慢慢清醒。
燭火燃起一縷青煙,至半空飄散,像極了消耗殆盡的一縷孤魄。
不知過了過久,薛凝幽幽轉醒,一睜開眼,便是蘇雙月一隻手撐著下巴在她身邊,昏昏沉沉的,就要睡過去。
“雙月,你怎麽來了?”
她輕輕轉身,被褥一拉扯,蘇雙月便猛地張開眼。
“姐姐,你可算醒了!”
蘇雙月欣喜地抓住她的手。薛凝神情恍惚,“我睡了很久了?公子呢?我記得公子還來看我……”
“姐姐。”蘇雙月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冷靜道:“你這是心病,還需心藥醫。你把心裏的苦,都告訴我,好不好?”
她這樣一說,薛凝突然想起琦音說過的話來,錯愕地抽.動麵頰,眼睛裏不停地湧出淚水。
他們都說,她的孩子活不了了……
蘇雙月起身正要去端湯藥,忽然衣角被一股力一扯,緊接著,是薛凝“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的聲音。
蘇雙月連忙轉身去扶她:“姐姐!你這是做什麽!”
薛凝拂落她的手,眼睛發紅:“雙月,我的孩子……你告訴我、我的孩子怎麽樣了?”
原來心病的起因竟是這個。蘇雙月靜默片刻,坦誠地說:“姐姐,他是個小男孩。小家夥安好著呢。地上涼,你快起來。”
“我不信!”薛凝神情激動,“他們都說他死了!六皇子也說他死了……”她忽然抬起頭來,淚水撲簌簌地往下落,“我不信……我要你發誓!”她緊緊抓住蘇雙月的手,指甲幾乎嵌進她的血肉裏,“你發誓啊!”
“好……我發誓。”手腕上傳來了一陣陣刺痛,蘇雙月蹙了蹙眉,“我蘇雙月發誓,如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雙月……”
薛凝終於放開了她的手,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彎起雙臂,抱住瑟瑟抖動的身體。蘇雙月拭去她的淚水,把她重新扶到床榻上,她卻是又低低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雙月……我太害怕了……在這座宮城裏行屍走肉一般,我已經不知道該信誰了……”
“我明白,”蘇雙月拍了拍薛凝發抖的雙肩,“我都明白。姐姐,你在這裏舉步維艱,你相信我,我這麽做,也是一片苦心。”
“我信你……”薛凝低低地啜泣著,緊握住蘇雙月的手,“雙月,如今在這深宮裏,人人都戴了張看不真切的麵具,這一次,偽善的、凶狠的、冷漠的臉色我都見過了,雙月,我能信的,也隻有你了……”
蘇雙月輕輕拉過她,將薛凝抱緊在自己懷裏,兩人相擁著,仿佛找到了這淒冷的黑夜裏僅存的溫暖。
“雙月,有你在真好……”
蘇雙月哄孩子一般拍著她的肩,突然鬆開手:“姐姐想不想看一眼小公子?”
現在這種時候,孩子無疑是薛凝的命脈。薛凝眼裏燃起希冀:“雙月,我真的可以看到他嗎?他長什麽模樣?是像我還是……”說到獨孤弋的名字,她又突然頓了下來,流下兩行清淚,“連他也不相信孩子還活著……”
“六皇子隻怕並不知道他還活著呢。”蘇雙月直接戳破薛凝和六皇子的事,倒是讓薛凝顯得狼狽,她愣了一瞬,才讓她繼續說下去。
“你要逃避到什麽時候?”蘇雙月淡淡地問她,“現在的境地,你和六皇子都清楚。這孩子肯定不能出現在宮裏,姐姐,你得學會自保。”薛凝回過神,淚眼朦朧,霧氣在秀麗的眉目之間氤氳開,“我不知道,雙月,我現在好亂,我不知道。”
“姐姐這次差點就惹上禍端,在皇宮之中,真是太大意了。”且不論她和六皇子曖昧的關係,這宮裏所有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幸虧是有驚無險,不然,以皇上謹慎的性子,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也不是不可能。
“罷了,不說這件事了。”蘇雙月見她神情又開始凝重,隻能轉移話題,“姐姐,等你病好了,再過幾日,尋一個合適的時機請皇上準許出宮一次,姐姐便可以見到小公子了。”
蘇雙月重新端過藥碗,把湯匙遞到薛凝嘴邊,薛凝總算沒有抗拒,就著湯匙,將苦澀的味道吞進喉嚨中。
“好苦。”
“良藥苦口。”蘇雙月淺笑著看她眉目揉皺,“我是大夫,聽我的。按時服藥,不宜多思多慮,病情才可能盡快好起來。”
“原來他在宮外……”薛凝絮絮道,“真好,不是在這座發冷的宮裏。在宮外,可以看到宮外的人間煙火,春風拂麵,秀麗景色……”她越說,眼前越浮出許多憧憬。
“是呀,”蘇雙月想起自己前兩天剛剛接過初生的小家夥,“小公子小小的一團,眉目精致,粉雕玉琢的,像極了姐姐你。以後長成個如琢如磨的翩翩公子,指不定又要禍害多少閨中少女呢。”
“雙月。”薛凝嗔怪了她一聲,“你總是這樣說胡話。”見蘇雙月樂嗬嗬地打趣她,薛凝突然麵有憂色,眼神微微一閃,暗暗湧上一股難過。“你這次替我瞞了過去,萬一他們都知道了這件事……”
“你放心吧。”蘇雙月腦海中居然浮現出一抹身影,“我不會用這孩子來自保,也不會讓自己成為刀俎下的魚肉。”薛凝還是一臉憂色,蘇雙月鬼使神差地說,“就算有那麽一天……冥王也會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