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剖腹取子
“小桂子，你以為如何？”皇帝將眼光投向這十數年來最信任的身邊人。
桂公公心裏如貓抓一般，暗自揣摩著皇上的心意，綻開笑容道：“奴才於醫術上不如郡主，於才智上不及皇上，但奴才平日裏聽那些剛入宮的小子們說八卦，倒是聽說過一件趣聞。”
皇帝挑了挑眉，知曉這樁趣聞必定與此事有所關聯，便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拘束：“什麽趣聞？但說無妨。”
蘇雙月眼底劃過一抹暗芒，也是略含深意地望著桂公公。有了剛才夜祁墨悄聲告訴她的消息，她心中也算是有了底，知曉這位公公是友而非敵。
桂公公斟酌著言語，小心地賣著笑臉：“奴才聽說，這京城外有個小村子，裏頭有位老婦，底下早已兒孫滿堂，而在她八十大壽的那一日，竟然被查出來有了身孕。”
“還有這等事？”皇帝若有所思地撫著下頜，眼裏多了幾分興味。
而桂公公繼續說下去：“兒孫們都大吃一驚，試圖掩蓋這樁醜聞，但早已鬧得沸沸揚揚。直到有一位道長，一語道破天機，說這老婦肚子裏的其實是個腫瘤。如不盡快取出，半年內必將斃命。”
“這之後的結局嘛，便是幾個月後老婦的肚子不斷變大，最後兩眼一閉死了。家人請了屠夫前來，發現老婦果然並非懷孕，肚子裏竟是個碩大的瘤。”
這番話說得漂亮至極，若非場合不對，蘇雙月都想要鼓起掌來。巧妙地規避了自己的觀點，而是借一個民間的實例，說明的確有腫瘤誤診成懷孕的可能性。
此話一出，皇帝的麵色瞬間由陰轉晴，原先陰沉得近乎能滴出墨的臉上，終於不再是令人生畏的狠戾之情。
“既然郡主你如此有把握，那就剖腹吧。到時候你可要像現在的舌燦蓮花一樣，拿出真正的證據來。否則，朕連你也一同以欺君之罪斬了！”皇帝大手一揮，便於一念間決定了生死。
蘇雙月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她總算是給薛凝爭取到了一絲喘.息的時間；但同時另一塊大石懸在心頭，如果她拿不出腫瘤作為實證，到時候就是她們一起死的結局！
她定了定神，朝皇帝福身道：“那還請皇上在冷宮外等候，手術約莫要花費幾個時辰，剖腹時有血腥汙穢之氣，恐驚擾皇上聖體。”
皇帝略一蹙眉，不能親眼看著，究竟不放心，隻是自古以來但凡是女人生產、大病、出血等汙穢醃臢的事，男子都不得入房內，更何況是他這般天皇甲胄之尊，又豈能沾上晦氣！
他隻沉吟片刻，便一指桂公公，吩咐道：“你，去給朕看看，薛氏肚子裏的究竟是腫瘤還是胎兒！”
“喳。”隨著桂公公一甩拂塵，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地答應，蘇雙月心中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桂公公都是夜祁墨安下的棋子，有他在中斡旋，此計就已成功了一半。
“郡主，請吧。”由桂公公在前帶路，蘇雙月辭過皇上，心急火燎地踏上了前往冷宮的路。
皇帝原先繃緊的臉上多了幾分鬆動，眉目漸漸舒展開來，無論如何，薛凝得腫瘤這種結果，都遠比自己被戴了綠帽子好得多。
此刻他所期盼的並非是薛凝的平安，而是她是否為自己存著忠貞守節之心！
遠遠離開太和殿後，桂公公一麵腳下不停地疾走，一麵壓低聲音感慨道：“郡主的膽子可真大，這等事也敢插手，眼下這番偷天換日之局，該如何收場？”
蘇雙月苦著臉，心中並不輕鬆，接下來才是一番真正的硬仗要打！
“馬上要一刻不停地剖腹、取子、縫合、換成腫瘤……”
然而最令她擔憂的是，薛凝能否在大量失血的情況下撐過生產之痛？在這個專業接生婆接生都可能難產的時代，她一個黃花閨女，真的能做好接生的工作嗎？
到時候他們所有人的性命都關係在那一個小小的嬰兒身上，一旦孩子的啼哭聲被皇帝的耳目聽見，後果就將不堪設想。
蘇雙月袖中的拳緊緊捏起，白皙柔荑上隱隱有青筋遊動，如玉麵龐上滿是嚴肅之色。眼下，一步也不能行錯，否則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轉眼間冷宮已至眼前，與原先薛凝所住的奢華宮殿相比，大是雲泥之別。眼前不過三兩間破敗的院子，滿院殘花凋零，觸目皆是淒涼景象。
“娘娘——不，姑娘，蘇七姑娘來看你了。”薛凝緊緊用棉被裹住自己，聞言也隻是麵上微現喜色，轉而便又重新籠上陰霾。嘴角流瀉出一絲絕望的苦笑。
如今這種境地，便是雙月也救不了她了。
皇上不孕不育多年，她卻身懷有孕，為了皇家威嚴，她定然在劫難逃。雙月這是來見她最後一麵的嗎？
兩行清淚，怔怔劃過麵頰。
薛凝一天前還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錦衣玉食，山珍海味，都覺得膩味；可一轉眼她便被打發到了冷宮，連往日最尋常的銀絲炭都成了稀罕物，隻能靠著柴火堆取暖。
嬌皮嫩肉的她哪裏受過這樣的苦楚？
一見到好友，眼淚便忍不住奪眶而出。
“雙月，我完了……嗚嗚……”薛凝撲在蘇雙月懷裏，毫不顧忌形象地放聲大哭。
她現在終於知道悔了，眼下除了她難逃一死，就連六皇子若是被查出幹係，也會受她牽連，失去最後奪嫡的籌碼。
可六皇子如今對她避而不見，她心中卻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一塊，隻一個勁地伏在雙月懷中抽噎啜泣，似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傾瀉出來。
“我完了，薛家也完了。皇上現在就等著我自盡而死，以保皇家顏麵吧。雙月，你是來見我最後一麵的嗎？”
薛凝是薛家精心培育出的嫡女，她與背後的家族本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出了這樣的醜聞，隻怕薛家也要從原本的皇親國戚，被人打壓踩到泥裏。
她挺著已經鼓起的大肚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還有半分昔日的嬌俏靈動？桂公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想不到薛貴人除了嬌憨外竟還有這樣率性的一麵。
不過幾日間，薛凝整張臉便瘦了一圈，從頭到腳都是一片冰冷，握著她冰涼涼的小手，蘇雙月心中便是有再多責罵的話，也不忍在此時說出口。
“薛凝，你還沒有完，你還有翻身的機會。”蘇雙月柔聲安撫她的情緒，“但是這個法子也極為冒險……”
薛凝拍了拍簡陋的隻有一床粗布被子的床鋪，指著不遠處的柴火堆：“我薛凝這輩子還沒吃過這樣的苦，都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任何能讓我翻身的機會，我都絕不會放過！”
前半生待字閨中時也是養尊處優，入宮後獨得聖眷亦混得風生水起，像這般潦倒的日子，這般破落的地方，她幾乎一刻也呆不下去！
薛凝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緊緊攥著蘇雙月的衣袖，眼裏水光盈盈：“雙月，好雙月，快說吧，到底是什麽法子？”
蘇雙月眼底掠過一抹孤注一擲的決然，輕聲道：“我同皇上說，你的肚子之所以變大，並非是因為懷孕，而是因為腹中長了腫瘤，隻要開刀將腫瘤取出便可，而皇上也已經信了一半。”
薛凝下意識護在小腹上，滿眼不可思議。掌心下溫熱的觸感，似乎還能感受到孩子心髒的跳動，她拚命搖頭：“你是想打了這個孩子？我不要！不要！”
女子十月懷胎，將孩子視若性命。如今她已和這個孩子朝夕相處了七個月，又怎麽忍心將它葬送黃泉？
“我並非要流了它，這畢竟也是一條成形的生命。我隻是想要……”蘇雙月自己便是醫者，以救人為己任，此刻唇瓣微動，吐出的字令在場眾人皆為之震驚，“剖腹取子。”
剖腹？那還能活嗎？薛凝抱著自己的膝蓋，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尋常女子九月便可生產，而你滿打滿算已懷了七個月。如今將孩子取出，最好的結果是母子平安，再以腫瘤偷天換日，到時候可保你和薛家所有人的姓名無憂。”
蘇雙月說完這番話，麵露不忍地住了口。
而最壞的結果，自然是一屍兩命……
她止步不語，薛凝卻也猜到了當中的風險，當即一聲慘笑：“我如今還有其他抉擇嗎？妹妹你為了我而豁出命去，我如能僥幸撿回性命，日後定當報以重謝。”
蘇雙月一麵吩咐桂公公準備器材，一麵笑道：“與其念著我的好，倒不如想想你若能僥幸活著，要如何報複那些暗中害你的人。”
皇帝的不孕不育被人突然揭露，絕非偶然，定是有人在暗處下手。
薛凝聞言果然精神一振，一雙柔情似水的美目中，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寒意。她被逼到這一步，少不得那群賤.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蘇雙月吩咐丫鬟用沸水將所有刀具消毒，心中也不由跌宕起伏，重握著刀的手微微發顫。一屍兩命，抑或是母子平安，盡數掌握在她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