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雙月扶著何氏一同出來,看著各自狼狽不堪,卻仍是誰都不肯放過誰的蘇恬柔蘇紫瓊二人,一陣頭痛。
何氏吩咐了兩個力氣較大的婆子將他們分開,然後加入更多丫鬟將她們牢牢拉住,不讓二人再次糾纏在一起。
饒是如此,兩人還是不停的咒罵著對方,委實與街邊潑婦沒有什麽區別。
蘇雙月在旁看了半晌,按了按自己不停跳動的眉心,低聲道:“母親,我頭痛的緊,先行告退了。”
何氏點了點頭,緩和了嗓音,關切的囑咐,“回去之後,好生休養。”
蘇雙月離開之後,並未在府中多待,而是從暗道出去,去了藥房。
今日蘇恬柔回門,侯府各種事情頻發,吵鬧不休,她暫時也不想在侯府繼續待著,去藥房耳根子便可以清淨一些了。
蘇雙月來到藥房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李誌人,便和朱貴支會一聲,進了內室。
方才坐下沒多久,李誌就急匆匆走了進來,道:“丫頭,你可算是來了,老朽都快急死了。”
蘇雙月將剛剛翻開的醫書放下,麵帶疑惑的開口:“李叔,發生什麽事了?”
李誌走到蘇雙月身前,擦了擦額上的汗漬,“事情是這樣的,今早月寧堂來了一家三口,三個人皆是高燒不退,又上吐下瀉。老朽將他們暫時留在一旁的耳房裏,給他們開過藥後,高燒卻仍是不退,且越發嚴重了。”
蘇雙月細眉輕蹙,站起身來,走到李誌身前,“這之後呢,你可還用了別的法子醫治?”
李誌搖了搖頭,“我又仔細給那三家三口逐一把脈,從脈象上看,就是普通的高熱。但有了先前的教訓,我查不出別的,便也沒有繼續查下去。”
蘇雙月斂眸細細在腦中思索著李誌方才所有病症,還未思索出具體接過,朱福便滿麵焦灼的跑了進來,“姑娘,李叔,不好了,那一家三口之中,有兩個現今已經昏過去了,你們快去看看吧,不然,怕是撐不住了。”
蘇雙月眸色一緊,也來不及多想,當下便急忙跟著繞開李誌,疾步走了出去。
朱福與李誌見狀,也連忙抬步跟了上去。
蘇雙月還未踏入耳房,耳邊便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隱約還混雜著人的議論聲。
放目望去,隻見,原本就不算寬敞的門口,此時已經圍了熙熙攘攘幾個人,雕花木門敞開一角,幾人站在門前看著裏麵的場景,低聲討論著。
蘇雙月眉頭當下便緊緊擰起,從人群中穿過,卻並未將房門關上,而是大大方方的打開,抬步踏入房間之中。
跟在蘇雙月身後的李誌看著門口匯集的人群,連忙追上她的腳步,壓低嗓音道:“丫頭,外頭這些人太過吵鬧,你若是要醫治的話,我吩咐人將他們都驅散。”
醫者最忌諱四周的環境太過吵鬧,眼下門口的人群越來越多,李誌隻恐蘇雙月會被這些人影響到。
蘇雙月腳步微頓,回眸望著門口處的人群,道:“不必,另外,門也不必關著,他們想看,便讓他們看就是。”
這些人之所以匯聚在這裏,便是因為,此時屋內的一大一小,兩個男子都昏了過去,此刻正倒在地上,餘下的那個婦人跪坐在兩人身旁,一麵搖晃著他們的身體,一麵哭喊的分外悲戚。
與其關上門,讓這些人無法看到屋內的場景,回去之後王子妄加揣測,傳出什麽對月寧堂不利的言論出來,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讓他們看清屋內的場景,免得他們回去後胡亂說話。畢竟,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嘴長八卦之人。
李誌並未細想這其中關竅,聽到蘇雙月的化,眉頭都皺成了“川”字,“丫頭,如此多的人圍在門口,有些不妥。”
蘇雙月明白她的意思,側目投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李叔,眼下救人要緊,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
李誌這才不好說什麽,跟著蘇雙月到了那婦人身旁。
婦人哭聲稍稍止住,視線繞過蘇雙月,落在了李誌身上,哽咽的開口:“李大夫,你快救救我的夫君與孩兒。”
李誌清咳一聲,指了指身旁的蘇雙月,道:“我醫術有限,已經無能為力了,這位姑娘雖然年輕,但在醫術上的造詣,遠高於我,還是讓她來吧。”
婦人目光落在蘇雙月身上,也來不及多做打量,連忙開口:“姑娘,拜托你了,一定要救救我夫君與孩兒。”
蘇雙月望著婦人淚眼婆娑的麵頰,重重點頭,“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們的。”
婦人這才點了點頭,起身退到一旁。
蘇雙月走到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與一個約莫八九歲孩童身旁,蹲下身來。
她仔細觀看著兩人的麵色,抬手去扒了扒男子的眼瞼,而後重新放下,將男子的手拿起,纖細肉團的十指放置在男子的手腕之上,細細感受脈搏的跳動。
不過片刻的時間,蘇雙月麵色陡然一變,似是不相信一般,閉上眼眸再次認真把脈。
良久,方才將手從男子腕間挪開,連忙拉過男童的手也把了把脈。
兩人的脈象一致,竟是師傅曾經提到過的……鼠疫之症。
蘇雙月麵色凝重的看著躺倒在地的二人,好半晌,才將這個驚天的消息消化下去。
師傅曾經與她說過,這鼠疫每逢幾百年便爆發一次,傳染速度驚人,多則半月,少則十天,便能將一座城變為死城。
這病症極難治理,前人用盡了辦法也未曾研究到根治的方法,即便是研製出了,幾百年爆發之時,必定會經曆朝代更替,連年的戰亂,足以將所有治療的方法全部摧毀。
如今離上一次的鼠疫爆發,已經過去了百年,就連鼠疫的具體症狀都未曾在醫書留下哪怕一點多餘的痕跡。連她師傅,也不過是偶然跟她提及過鼠疫的脈象,以及最為明顯的,傳染極快的症狀,別的絲毫未曾提起過。
蘇雙月凝眸看著地上的兩人,在腦中想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將二人救醒再說,便將這些紛亂的思緒都拋出腦外,將隨身攜帶的針灸包拿了出來。
婦人看著蘇雙月將銀針緩緩紮入男童的身體各處,立刻屏息凝神起來,生怕打擾了蘇雙月。
蘇雙月徐循著自己獨特的手法,熟練的運用銀針,不多時,男童便悠悠轉醒。
“別動。”蘇雙月看著瞪大了眼眸的男童,低聲囑咐一聲,便開始將男童身上的銀針取下。
男童也感覺到身上紮了銀針,蘇雙月話音落下之後,便真的不敢動了,隻是目光時不時的盯著婦人。
將男童身上的銀針取下之後,男童便撲到了婦人的懷中,婦人連忙抱住男童,囑咐他不要出聲。
蘇雙月完全沒有留意男童那邊的動作,繼續依照方才的方法,施展針灸之法,救治那中年男人。
不多時,男人也成功轉醒。
蘇雙月將銀針取下,重新放入針灸包中。
婦人看著醒過來的兩人,激動的再次淚目,抱著他們哭起來。
蘇雙月再旁凝視了許久,等到三人的情緒穩定下來,才走上前,輕聲詢問:“大娘,我聽你們的口音,是從外地所來的吧?”
她並未直接將鼠疫一事說出來,隻怕將他們嚇到,便想著側麵打聽一下外麵的疫情。
婦人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道:“不瞞姑娘你說,我們確實是從外地索萊。”說著,她不禁輕歎一口氣,緩了緩,方才繼續道:“我們是從曲城來的,曲城以及周邊不知為何鬧了老鼠,許多人都染上了這怪病,高燒不退,無論如何也治不好。我們家境尚算富裕,這才雇了馬車,來京城求醫。”
尚算富裕,才能趕來京城求醫,那……其他災民呢?
這般想著,蘇雙月眉頭蹙成一團,連聲追問:“那其他災民呢?”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似乎有很多人都想來京城求醫。”婦人麵色染上些許茫然。
蘇雙月心中微沉,眉心不停的突突跳著,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頭湧上來。
果然,下一秒,原本因為她醫治而安靜下來的擋在門口的人群,便有騷動了起來,從藥堂外麵隱隱傳來敲鑼聲。
蘇雙月側目看了一眼人群的方向,而後收回目光,對婦人道:“你們暫且在這裏安心休養,我先出去看看,晚些在來看你們。”
婦人點頭應下,蘇雙月這才起身,邁步穿過人群,走到藥堂門口。
李誌見狀,也連忙跟上。
隻見,藥堂外麵不遠處,幾個官兵模樣裝扮的男子,正敲著手中的銅鑼,吸引著路人的注意。
不多時,便吸引了一群行人圍到了他們身旁。
見來的人差不多了,為首的侍衛清咳一聲,提高了嗓音開口:“都聽著,舉國爆發鼠疫,大量災民湧入京城,為免疫情繼續擴散,凡所有今日進城的外籍百姓,全部都到城門口集合,此乃皇上親自下令,若有不從,定斬不赦。”
話音落下,宛若在人群中投下一顆驚雷般,圍觀行人麵上俱是露出惶恐之色,四下交談起來。
蘇雙月與李誌麵色皆是猛地一變。
蘇雙月有過心理準備,倒是還好,李誌卻是震驚不已。
想到方才那一家三口奇怪的病症,他心中不禁慌了起來,好半晌,方才冷靜下來。
他轉身看著蘇雙月,眉頭緊鎖,目露些微的惶恐之色,“丫頭,你方才診那男子與孩童的脈象時,可發現了什麽不同,他們會不會得的就是……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