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那將官不防有人偷施暗襲,給瓦片剛好擲中頭頂。
瓦片雖輕,但經沈依玲盛怒之下擲出,又加之從高處驟然墜下之力,其勢勁疾,銳不可擋。要不是那將官有銀盔護頂,隻怕早就被當場砸昏了過去。
饒是如此,那將官亦猶似遭受當頭棒擊,直震得頭暈目眩。瓦片碎裂,濺了他一頭一臉的塵灰。
那將官大怒,拔刀狂呼:“賊女休走,吃我一刀。“揚刀追出院來。
沈依玲一擊成功,便不戀戰,飄身落於院外,望醉仙樓方向疾奔而去。
沈依玲在醉仙樓見了陸並和霍玉萍,剛把震遠鏢局內所見情形說與二人知曉,那將官便已帶人追到。
一場惡戰,雙方眾寡懸殊,三人終是不敵,陸並右臂不慎被金刀劃傷,掛了彩。幸得完顏複一旁拔刀相助,這才奮力打倒數名官兵,衝開一條血路,跳下了醉仙樓,得以逃脫。
三人這下惹惱了官兵,知道官府絕不肯就此善罷甘休,一定會冠以亂黨之名,滿城大肆搜捕。便不敢再在城中逗留,一直逃至臨安城外的西湖北山方才住足。
經過這一番折騰,霍玉萍傷勢明顯加重,已不能再行趕路。三人便擇道上山,來到一個去處。
隻見一座貌相莊嚴、森然肅穆的廟宇映入眼簾。廟門上方匾額上書有“褒忠衍福禪寺“幾個大字。
陸並道:″這裏是鄂王嶽飛祭祀廟堂。咱們就姑且在此歇息兩日,料來官兵不會搜捕來此。“
沈依玲眉頭一蹙,想到女孩兒家家,在廟堂之中出入起居多有不便,但轉頭瞧了瞧妹妹霍玉萍,見她臉色慘白,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想想又別無他法,無奈之下隻得依言允了。
三人進了廟門,走過一方天井,來到大殿之前,隻見簷下又掛著一塊書有“心昭天日“的巨形匾額,字跡蒼勁有力,凜然有威。
這時,大殿中轉出一名廟祝,道:″三位可是前來燒香?“
那廟祝是一位五十餘歲的婆婆,生得慈眉善目。臉上雖有些許皺紋,略具蒼桑,但膚白似雪、容顏姣好,一看便知年輕之時,亦必是位閉月羞花的美人。
陸並浮想聯篇,一時間竟然瞧得呆了,忘記了答話。
霍玉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又不便發作,隻得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陸並一驚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一笑,道:我妹……妹子有恙在身,想借貴寺小憩兩日,屆時一並算些香油錢與你。“
那廟祝道:“無妨。“將三人讓進殿去,並備下齋飯,給他們分別安置了廂房歇息。
三人各懷心思,並且心情抑鬱,哪有心情吃齋?又加之一日奔波,甚感身疲力乏。天還未黑,沈依玲便陪著霍玉萍先行睡了。
陸並獨自轉出廂房,進了大殿。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大宋聲名顯著、耀古爍今的民族英雄神像。
隻見這樽宋鄂王嶽飛神像,身高約五米,坐姿端正,著一身紫雲飛龍蟒袍,臂露金甲。一對丹鳳眼俊目橫眉,不怒自威,頷下美髯飄飄,神韻飄逸非常。神像後上方高懸“還我河山“的橫幅巨匾,足有氣吞山河之狀。大殿左右兩壁則各懸一匾,上書“碧血丹心“和″浩氣長存″。
陸並忍不住瞧得熱血上湧,暗歎英雄已矣,河山齊喑,隨口吟道: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是當年嶽武穆嶽飛的一首《滿江紅寫懷怒發衝冠》詞。吟罷,隻覺餘音繞梁,意猶未盡,便又吟道: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裏笙歌作。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
這卻是嶽飛的另一首《滿江紅登黃鶴樓有感遙望中原》
從這兩首詞中可見一代英雄立誓恢複河山、憂國憂民的拳拳赤子之心。
隻可惜嶽武穆壯誌未酬,便即冤死獄中,空留千古遺恨。如今大宋河山不在,不知英雄泉下有知,可否淚流?
正自扼腕嗟歎,隻聽身後一人道:“小施主既然歎息英靈,感念先烈,想必也是心懷熱血,痛悔山河破碎、民俎換姓易主……未請教小施主尊姓貴名,該怎生稱呼?
陸並一驚回頭,原來是那老年廟祝。便道:″不敢!在下免貴姓陸單名一個並字,適才見鄂王神韻,餘風猶存,忍不住心有感觸,便即胡言亂語,口吐不敬……廟堂莊嚴,多有叨擾,還請師父莫怪!
廟祝道:“無妨!原來是陸小施主。老身失敬!“停了一停,又道:″我觀那位女施主神色有異,想是傷得不輕,倒底是怎生回事?“
陸並甚覺訝異。他們自進入這″褒忠衍福禪寺“以來,隻說霍玉萍身體抱恙,並未道明原因,不知道這廟祝婆婆從何得知霍玉萍是有傷在身?看來這廟祝婆婆定非凡人,瞧她一臉慈藹,也不像是壞人,若是一味搪塞,怕是瞞她不過?反倒顯得自己疑神疑鬼,不夠光明磊落。當下便以實言相告。
廟祝婆婆聽他說完,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說不清是喜是憂,道:“原來如此!這麽說震遠鏢局隻逃出了你們仨?那……霍震山霍總鏢頭……也殉難了?“
陸並聽她言下之意似乎認識自己師父,便道:″師父下落不明,我們也不得而知……怎麽?婆婆與師父相熟?“
廟祝婆婆歎息了一聲,似乎心中有所失落,也或許是替震遠鏢局滿門惋惜。沒有立即回答陸並的話,隻是重複問了一句:″你說你姓陸名並?“
陸並點了點頭,道:″是!“
廟祝婆婆又道:″這是你的真名?確定你是姓陸而不是姓趙?”
陸並一愕,不明其意,他記不起十歲以前的事,也不知自己父母是誰?至於自己是不是果真姓陸名並,自是無從得知。見廟祝婆婆如此一問,心中便沒了主意,不置可否地答道:“師父師娘都如此喚我……自然就是了……“
廟祝婆婆奇奇怪怪地道:″是就好、是就好……活著就好……早些安歇了吧。“口中說著,逕自轉入了後堂。
陸並眼望她的背影,心道:“這婆婆好生奇怪,為什麽要說我姓趙?我伯伯人喚陸秀夫,身為侄兒,我不姓陸又姓甚麽?跟姓趙的又怎扯得上關係?我瞧是這婆婆長伴忠魂,一生孤獨,老糊塗了吧?″
眼見天黑,困意漸濃,便也轉入後堂廂房之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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