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裴祺的眼睛裏是一望無盡的暗黑深淵,麵對眾人相逼,若再保住夏秀敏,卻是一件難事,但他從來不喜歡威脅,況且這樣的威脅,像極了上官婉兒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夏秀敏不過是在其中使了一個手段罷了,卻不料剛好跳進了上官婉兒的圈套裏。
裴祺的城府和心思,怕是十個上官婉兒都望塵莫及,但這些在夏秀敏眼裏,也算是一眼望穿。
夏秀敏不慌不亂,甚至仍然一副狠戾的表情,隻是多了一份淡漠的憂傷,她的心,從踏進皇宮的時候就在滴血,既然他們能給裴寒來一個火葬,那麽她又為何不燒了整個皇宮?
上官婉兒跪在地上,裴祺一直不發話,她的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甚至有些腰腹無力的感覺。再一個回神,上官婉兒的視線變得有些許模糊了。
“娘娘還真是天真,以為你身邊所有的高手都能救了你的命不成?”夏秀敏的眉眼變得很是挑釁,甚至說出這樣的話,她更是有種嗜血的情懷。
“這是什麽意思?”上官婉兒慢慢站了起來,宮女跟著把她扶起,眾人卻還是跪在地上不敢亂動,或許隻是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活禽夏秀敏。
“你種的毒,本來就是咎由自取,當日在烽火台,我的條件也很明確了,隻有用裴寒來換解藥,可是你們不僅打破了承諾,現在對我也是趕緊殺絕,那我怎麽會不拉一個夥伴上路呢?畢竟黃泉漫漫,一個人很孤獨!”聲音裏帶著嘲諷,帶著冷酷,帶著一絲沉痛,還有延綿無盡的哀傷。她本就沒有義務救上官婉兒的,是她非要奪了那日的破冰草,染上了毒氣,這些都是上官婉兒自找的。她夏秀敏,還不至於卑鄙到要去用無辜的生命祭奠裴寒。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上官婉兒的臉已經越來越蒼白了起來,然而再一刻,她就疼痛的叫了起來,那大腿上慢慢的流出了許多的血液,她驚訝的大聲哭喊,裴祺一個令下,讓太醫上前。
“她到底怎麽了?”裴祺拉著夏秀敏的衣領,雖然話裏盡是一個作為丈夫應有的責任,然而表情上,裴祺做的並不到位,因為這個問題,明眼人都能回答出來。
“滑胎!”夏秀敏冷冷的對視著裴祺的眸子,上官婉兒聽了差點昏過去,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液,倒是和夏秀敏毫無生氣的臉可以媲美了。上官婉兒的絕望全部化成了悲憫的情懷,對著大殿的上空,她的叫聲那麽撕心裂肺:“不!”
禦醫來了,夏秀敏的領口還是被裴祺狠狠的抓著,失去一個孩子,好像對於他還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夏秀敏不會同情,因為那種人,不需要。
禦醫想要抬走上官婉兒,她的情緒已經很不穩定了,五個月的皇子就這麽沒了,然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的傑作。
“好狠,好狠!”上官婉兒怒瞪著夏秀敏的方向,裴祺和她靠的那麽近,甚至在這樣的節骨眼上,裴祺都隻是站在夏秀敏那一邊,連自己抱一下,都沒有。
夏秀敏被裴祺一直抓著不放,但她臉上明顯多了一份嘲弄,上官婉兒自作自受,痛苦嗎?這和裴寒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這就是你要對我的嗎?”裴祺的聲音在夏秀敏耳邊輕輕斯磨。
“當然不止這些!”夏秀敏莞爾一笑,可是有些刺痛了裴祺的眼睛,她眼裏絕望已經那麽深了。
“給我放箭,殺了這妖女!”聞聲望去的,是一個蒼勁有力的渾厚聲音,在大殿裏餘音繚繞。
上官洪圖,北趙的一國宰相,隻手遮天,裴祺都要忌憚三分的人,也是上官婉兒的父親。
他的身後帶了另一隊人馬,那些人手裏都拿著精製的弓箭,而箭心,全都指向了夏秀敏的胸口。
“爹爹!”上官婉兒哭喪著臉,一看到上官洪圖像是遇見救命稻草一般,使勁的往他身邊衝了過去,:“爹爹,是她,是那個妖女,害的我,沒了,皇兒!”
因為剛剛流產,上官婉兒的氣息還是很微弱,她的聲音都有些斷斷續續的樣子,上官洪圖疼惜的抱緊了她的身子,又看到上官婉兒臉上那赫然的疤痕,心底更是泛濫了仇意。
“這還是她幹的?”
“爹爹,如果今日不除了這妖女,婉兒就死到這大殿上,若這北趙裏有此妖女,那麽必定不會有婉兒!”上官婉兒決絕的說道,她的恨一層一層在臉上劃開,夏秀敏冷冷的望著那些對準了自己的弓箭。
記得曾經對裴寒說過的一句話,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低頭,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就不要放棄。
她的心很冷很冷,裴寒已經放棄了最後一步的求生希望,那麽她,願意萬箭穿心而死嗎?
掙紮,猶豫。
夏秀敏的手慢慢的爬上了裴祺一直抓著自己領口的手臂,明黃色的飛龍刺繡,讓她心裏一陣惡寒。夏秀敏的暗器,從來隻要在身上,就不存在失手的問題。她的動作有些緩慢,有些遲鈍,但還是把帶著暗器的戒指頂到了裴祺的脖子跟前,這一次種在他身上的毒針,可不是上官婉兒那麽清水的一隻。
慢慢的,裴祺就覺得脖子有些癢,像是有一千隻螞蟻在那裏盤旋一樣,抓著夏秀敏的手臂也不禁放下去撓,夏秀敏笑的很是支離破碎,因為裴祺越發痛苦的表情越發讓她想起了裴寒臨終時,會是什麽樣子。
“你,你給朕下了什麽毒?”裴祺的第一反應,也是夏秀敏,該死,他就不應該和她保持這麽近的距離,剛剛已經看到夏秀敏對上官婉兒出手了,但他還是有些大意,居然讓夏秀敏就這麽得逞了。
夏秀敏仍然毫無深度的回了他一個不帶情緒的笑意,然後轉向了那些箭身,上官洪圖和上官婉兒都很不可思議,沒想到夏秀敏居然對皇上也能下此毒手。
“讓我離開宮,並且保證,一年之內不會追殺我,我就能讓皇上的命留下來,甚至是,皇後娘娘的!”她挑釁的看了上官洪圖一眼,然後對著裴祺問道:“用我的命,武華王府的安寧,還有定國候的平靜來換一國龍鳳,這樣的買賣,如何?”
裴祺的脖子被自己抓的已經很紅了,似乎再一抓,那脖子上明顯的血管就會爆破一般,看的周圍人,都很是心驚膽戰。
“朕又如何相信你?”裴祺用內力忍住了脖子上的疼痛,但這維持不了多久,似乎剛一發力,就會又一次發作。
夏秀敏輕輕一笑,從隨身的錦囊裏拿出了一個黑色的藥丸,遞到了裴祺的手裏,裴祺沒有猶豫,一口吞並了那個小小的藥丸,似乎脖子跟前的痛癢有些減輕了。
“送我出城,答應我的條件,並且保證一年之內不會追殺我,你身上毒的解藥,就能完全解掉。”夏秀敏冷冷的說道,本來她是想要殺了裴祺以絕後患的,但這樣,她也不會好死。這亂箭之下的屍體,定然是夏秀敏十七芳華的一生,總像是有個聲音在耳邊,告訴她,活下去,活下去。
是什麽讓她堅定了活下去的信念,仿佛一切歸結於那個莫名的聲音,看不清方向,又道不出位置,夏秀敏沒有血色的臉上有了一絲活下去的想法。
“你居然在這裏談條件?”上官洪圖怒喝道,現在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居然來在這裏威脅皇上,威脅自己。
“你們可以不答應我,不過那樣就好玩嘍,黃泉路上從來都不怕死人多,何況是這麽重量級的人物給我陪葬!”夏秀敏一挑眉,上官洪圖在朝堂上這樣耀武揚威,甚至還不把皇上放到眼裏,可見其勢力和野心,但這也就是自找死路,這樣赤裸裸的炫耀自己的能力,隻會招來裴祺的嫉恨,如果她能全身而退,那麽上官洪圖必然會成為下一個裴寒。
上官婉兒怯懦的望著上官洪圖,已經丟了一個孩子了,若連自己也死了,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她的聲音很是顫抖,看著上官洪圖不變的眸色,隻好懇求:“爹爹,既然她已經拿皇上的命作為籌碼了,不如,我們就放了她吧!”
上官洪圖一個擺手,盡顯老謀深算的本色,眼前的人,不管是裴祺,夏秀敏,還是上官婉兒,在他的心裏,都像是一群乳臭未幹的娃娃,本就是活在先帝那一個朝代的人,現在作為輔政最重要的人物,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怎麽會被夏秀敏騙了?
“放箭!”
“慢著!”幾乎是同一時間,裴祺的聲音帶著天生王者的壓迫,把上官洪圖的氣焰給漸漸壓力下去,那個老狐狸,他早就不想被其左右思想了,就算今天的所有都是夏秀敏布好的局那又如何?但上官洪圖和他女兒一般貨色,從來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朕答應你!”裴祺對著夏秀敏,厭惡的表情是因為上官洪圖而生,他並不怕死,更不會願意被人這麽威脅,可是上官洪圖如此眼中無人的霸道,卻是他最不能忍的。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就是不管在哪裏,這一年,你都不能出現在北趙,如果被我發現了,那麽,就別怪朕手下無情,如果過了這一年,夏秀敏,你未必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最後一句話,裴祺說的無比曖昧,別人聽了隻是以為過了這一年,皇帝就會繼續追殺妖女,可是夏秀敏卻從他眼裏,看出了不一樣的情緒,是一種深深的,帶著些許侵略性要占為己有的神色。
“皇上,莫中了妖女的詭計!”上官洪圖提醒道,眼裏的不屑讓人害怕。
“這是朕的國家,若要做一個決定當然是朕說了算,還要讓國父大人提醒?”裴祺冷冷的諷刺,他的脖子又時不時的傳出了一陣刺痛,仿佛血管隨時都要爆破了一樣。
上官婉兒聽出來裴祺的怒意,但她不想死,這不是戰隊的時候,拉著上官洪圖的衣袖淚水連連:“爹爹,不管是不是妖女的詭計,我們都沒有退路了不是?”
上官洪圖冷哼一聲,一個手勢,那些拿著弓箭的人才把手裏的兵器放下,夏秀敏看著裴祺,眸色裏的一片濃霧越來越沉,她隻想把腳下了路走好。
“送我出宮!”有些生硬,但是這是唯一自保的方法,裴祺點了點頭,夏秀敏踏著步子,伴著頭上金步搖的翩翩起舞,絕望又堅定的往外走去。
裴寒,對不起,本來是要和那些人同歸於盡的,可是,為什麽,總是想要活下去,是不是在潛意識裏,我會覺得,你從未離開?
再次打開車窗的時候,已經出了宮,灰暗的馬車裏,裴祺一直看著夏秀敏,因為有傷在身,他做不出什麽逾越的動作,甚至連說話都有些難過。
“這是最後一顆解藥,你吃了,三日後自然會完全康複。”夏秀敏冷著眸子,對於殺害裴寒的凶手,她連一眼都不想看。
“你既然這麽討厭我,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裴祺接過那小小的藥丸,很快就吞進嘴裏,那身上剛剛還浮腫的疼痛的地方,慢慢像是有塊冰一樣把周圍的皮膚融化了,身子也舒服了不少。
“殺了你?”夏秀敏挑了挑眉,黑暗裏,看不出她的情緒,隻是聲音倒和裴祺現在傷口的感覺一樣,讓人有些冷意。
“你的孩子不是也死了嗎?而且上官婉兒,也活不了多久了,這樣算不算扯平了!”夏秀敏淡淡的開口,但她想到的,遠比這些還多。
“替我生孩子的女人不止她一個,我的女人,也不會隻有她,這樣就能扯平?”裴祺的聲音充滿了邪氣,他沒想到,夏秀敏這麽容易滿足。
“上官婉兒若沒了,你的江山還能保住嗎?上官洪圖手握北趙半個天下,你當初有了對付裴寒的心思,何不用到那人身上。不過我早就說過了,你所做的一切,隻是自取滅亡。”還是沒有情緒,像是和一個老友談話一般,夏秀敏再一次掀開了窗簾,快要到王府了。
裴祺明顯的不悅,他沒有想那麽多,但被夏秀敏這麽一提點,才察覺有些不妙,可是,再怎麽說,裴祺都是心高氣傲的人,他不允許有任何人的氣場把自己壓了下去,夏秀敏說對了一些,但並不代表,她全對了。
“到了,皇上,還望您記住今日所許下的諾言!”夏秀敏看到熟悉的王府大門,像是好久沒有歸家的孩子一般,竟然有了貪戀的感覺,可是這一次,她也是來道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