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他口拙道:“老爺喚我去請大小姐呢,我心裏著急走路便有些不看路,心兒姐姐你可千萬別怪罪!”
心兒目光微凝,不動聲色道:“你少蒙騙我,大小姐正在屋裏抄佛經呢,老爺也是知道這事兒的,好端端的請大小姐過去做什麽?”
“還不是武華王爺來找咱大小姐?”小廝急的脫口而出,話落才有些後悔,含糊道:“我方才都是亂說的!哎呀,我不同你再說了,老爺催得緊,我得趕緊去通知大小姐,先走了!”
說著,繞過心兒就往夏秀敏的院子裏跑。
心兒在原地站著,若有所思。
“武華王爺要見我家小姐?”雀兒瞪了瞪圓圓的眼睛,按捺驚喜地說道:“我知道了,小姐一會兒就去,你先回吧!”
小廝看她麵色平靜,以為她不信,急道:“雀兒姑娘,你可趕緊著些,可別讓王爺久等了!”
“我自然明白,你快些回去吧!”雀兒胡亂應著,隨手就將門給掩住了。
她快步跑到夏秀敏身邊,抽走了她手中的毛筆和經書,將她強拉到梳妝鏡前,拿起了梳子便要為夏秀敏盤發。
夏秀敏好笑道:“不過是去見個人罷了,這麽緊張做什麽?又不是要去參加宴會,沒必要這麽隆重,就我這樣就挺好。”
說著,也不管雀兒的拉扯,就要站起身來。
雀兒卻是鐵了心,抱怨道:“我這些天都受夠氣了!往日小姐得勢的時候,那些下人見了我都賠著笑臉,可如今呢,見了我隻管繞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我一定要讓他們瞧瞧厲害!”
說罷,喚了另外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地將夏秀敏按在椅子上坐下,就拿起梳子順著她黑亮的發絲開始梳妝。
夏秀敏隻好無奈地坐著,仍由這幾個人在自己臉上和頭發上折騰。
自己最狼狽的樣子裴寒都見過了,現在又何必刻意梳妝?若是讓他瞧見了,說不得還要誤會自己對他有意思呢!夏秀敏無言地想著,卻也不好同她們多說。
雀兒先是給她挽了發,將原本的隨雲常髻改成了飛仙髻,又取了唇脂香蜜,打算給她畫個美美的妝容。
雀兒先是將夏秀敏的臉擺正,正欲下手,目光卻是一滯,繼而驚喜道:“小姐,你臉上的膿疤都不見了呢!平日裏看習慣了你的臉,我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看,多幹淨!”
說著,舉起了桌上的銅鏡,便遞到了夏秀敏麵前。
夏秀敏接過銅鏡細細打量,發現半邊臉上的疤痕盡數消失,伸手觸摸可以感受到柔嫩光滑的觸感,宛若新肌。
這具身體的毒想來已經是清除幹淨了,夏秀敏心裏也有些開心。雖然她對容貌並不如何在意,可能夠擁有一張漂亮的臉她自然也是高興地。
將銅鏡放下,她笑道:“既然這臉已經好了,那就沒必要塗那些胭脂水粉了。畢竟我還在被關禁閉中,太過招搖怕是不大好。”
雀兒一想也是,便依了夏秀敏。又找了一件素色的襦裙,給她仔細換上。
等到妝扮妥當,夏秀敏打開門正欲出去,卻正好撞上心兒看過來的視線。
夏秀敏的動作一頓,瞧著心兒道:“心兒姑娘,這會兒怎麽有時間到我這兒來了?”
心兒隻做聽不見她話中的嘲諷,笑道:“老夫人吃了你送來的藥膳,心裏滿意地緊,特派奴婢來瞧瞧大小姐。”
見夏秀敏站在門口沒動,心兒歪著腦袋笑道:“不歡迎我進去坐會兒麽?”
夏秀敏側過身子,麵上瞧不出什麽表情,道:“進來坐吧,是我疏忽了。”
心兒抿唇而笑,唇角的兩個笑渦露出來,別樣的討喜。
可瞧在夏秀敏眼裏,卻並不是那麽讓人愉快。前腳裴寒找自己,後腳心兒就來這裏坐一坐,時間趕得這樣巧,若說沒什麽貓膩打死她也不會信。
吩咐了雀兒倒了一杯茶過來,夏秀敏端手坐在椅子上,看著心兒微笑,卻不說話。
心兒順手拿起桌子上放著的醫書,閑話道:“難怪老夫人說大小姐的藥膳做得好,原來這些日子都是在看這些醫書呢。”
“那都是往日看的。”夏秀敏笑著指了指桌子另一邊的經書:“這些日子都忙著在抄這個,旁的書就沒怎麽看了。”
心兒笑道:“老太太本意也隻是想讓大小姐靜靜性子,就算是不看佛經,也是沒事兒的。”
夏秀敏臉色冷了下來。說什麽靜靜性子,連個由頭都沒有,不過是想要整治自己罷了。她可不認為自己的性子有什麽不好!
夏秀敏驀地就不耐煩了起來,她冷淡道:“心兒姑娘有話就直說吧,我想你今天來應當不是想要跟我談經書這麽簡單。”
心兒放下手中醫書,正色道:“其實也沒什麽事情,隻是老夫人聽說武華王爺來府中看望小姐了,便想著讓奴婢給您捎個話,也讓你心裏有個底。”
果然如此,夏秀敏倒是好奇老夫人會給自己帶個什麽話,饒有興趣道:“她說什麽?”
“家醜不可外揚。”心兒吐字清晰道:“大小姐是定國侯府的人,哪怕府裏麵鬧得再凶,定國侯府也是小姐的依仗。旁的人雖能救您一時,卻當不得您一輩子的靠山,還望大小姐注意自己的言辭,切莫因小失大!”
夏秀敏冷冷一笑,看著心兒的目光猶如潛伏的毒蛇,陰冷無比。
她彈了彈指尖,含笑問道:“若是我不聽呢?”
心兒歎了口氣,緩聲道:“大小姐切莫賭氣,就算您將來嫁給了武華王爺,若是沒了娘家支持,是無法在王府站穩腳跟的。可若是您知情識趣,老夫人自然也會給您臉麵,總歸您是侯府的嫡親大小姐,這侯府能虧得了您?”
“心兒這話倒是說得好笑了。我記得我無端端地被罰可就是在家宴上,我這連家宴都沒有參加的人,怎麽好說是侯府的嫡親小姐?”夏秀敏掩著嘴笑,眉眼淩厲至極:“心兒莫跟我提什麽家人了,說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心兒歎了口氣,大小姐的性子果然是執拗的緊。
她端坐起身,認真道:“大小姐這是不願意聽老夫人的話了?”
夏秀敏眯了眯眼,身子微微後仰,纖長的手指交叉合握,放在膝頭。
她無聲地與心兒對視,無言,卻決絕!
心兒來之前便知道這是個難辦的差事,等見了她這個模樣,心裏更是歎氣。老太太在家宴上落了大小姐的臉麵,大小姐心裏記恨在所難免。更何況,老太太隻聽他們一麵之詞,也不給大小姐辯解的機會,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什麽誤會?
她跟隨老太太的年歲久,什麽樣的陰私沒見過。她本就是不相信大小姐會做出那等恐嚇小孩兒之事的人,奈何老太太關心則亂,她這些當下人的也沒得辦法。
放軟了語氣,心兒道:“大小姐,奴婢方才說的話是有些重了,您也別跟奴婢一般見識。”
夏秀敏仍舊是副笑模樣,隻是比起先前要真實了許多,她道:“心兒姑娘也不過是個傳話的人罷了,我這心裏明白的很,斷不會錯怪好人。”
說著,她打了個嗬欠,有些懶懶道:“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我還有事,也就不送你了。”
還未勸說成功,心兒自然不會走。看夏秀敏起身,她也跟著站起來,道:“大小姐,奴婢也不與你說一些將來才發生的空話,但說這眼前的事兒。這些日子呆在房中您怕也是委屈的緊,您難道就不想出去?”
夏秀敏淡淡地斜睨她一眼,笑道:“怎麽,聽老夫人的意思,若是我將受的委屈告訴武華王爺了,她便永遠不讓我出去了?”
心兒沒想到夏秀敏竟然誤會至此,忙焦急道:“大小姐可別誤會了。您畢竟是老夫人的孫女兒,哪裏會一直這麽拘著您?隻是夏忌大夫人和二小姐,這才做出一副樣子,她老人家心裏還是念著你的好的!”
“大夫人和二小姐?”夏秀敏敏銳地發覺了什麽,目光淩厲起來:“果然是她們挑撥離間!”
心兒一驚,發現自己竟然說了實話,暗自懊惱。
夏秀敏向前走了兩步,逼近道:“心兒姑娘不妨與我說個實話,老夫人為何在家宴上問罪與我?我可不認為真的是因為我晚了那麽幾刻鍾才惹得她老人家不喜。”
心兒垂著眼,抿唇不語。
夏秀敏盯著她,知道她是個嘴巴嚴實的,想來也問不出來什麽。不由得笑道:“瞧瞧,這又不跟我說實話,又叫我閉門思過。我這腦子笨得很,實在想不出自己究竟錯在哪兒,可不就是要我一直閉門下去麽?”
見心兒張嘴想要說話,夏秀敏擺擺手,繼續道:“心兒姑娘不願意說也罷,總歸是陶玉然使得手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也沒必要知道個中原因。”
心兒歎氣道:“大小姐,心兒與您說實在話,您實在是太要強,若是您能好好地與老太太說話,做出些委屈模樣,老夫人自然曉得心疼你。偏生您這麽倔強……唉!”
夏秀敏不曾想心兒會這麽說話,心裏竟有幾分興味,道:“心兒姑娘一向不參合這後院陰私,今日居然會說出這種話,倒是讓我吃驚了。”
心兒抿了抿唇,猶豫片刻,道:“奴婢雖然隻是個下人,但一直跟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見得也多,瞧得出誰是真心對老太太好的。我知道大小姐孝順,隻是因為心裏仍有怨氣才衝撞了老太太。可這祖孫兩個哪裏有隔夜的仇?大小姐便體諒體諒老太太吧!”
夏秀敏端起手,上下將心兒打量幾遍,她早就知道心兒是個聰明的丫頭。卻沒有先搞竟然伶俐至此。這一手溫情牌一打,看似將自己捧上了天,可自己若是還一意孤行地要將侯府的私事往外捅,那就是不忠不孝!
難怪老婦人如此寵信心兒,她倒也是有這個本錢!
夏秀敏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心兒,片刻後點了點頭,神情似笑非笑:“心兒姑娘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些什麽?我心裏曉得分寸,就算是見了武華王爺,也會管好自己這張嘴,不丟了咱們侯府的臉麵!”
心兒緊繃著的心弦微鬆,笑道:“奴婢就道大小姐最是知禮,奴婢也就不耽誤大小姐功夫,這就告退!”
夏秀敏支使了福旺去送心兒,自己則端起桌上的茶杯,淺淺的啜了一口。還未起身,便聽到門口有人在催。直說小姐怎麽還未準備好,王爺已經等了好大一會兒。
夏秀敏暗暗翻了一個白眼,便是等著又怎麽樣。有人端茶倒水地陪著,難道還委屈了他不成?
雀兒見小姐一副悠閑神態,心裏焦急,一邊高聲應著,一邊眼巴巴地瞧著小姐,無聲地催促著小姐快些去見王爺,早日擺脫這無聊的軟禁生活!
夏秀敏好笑地睨她一眼,輕提起裙擺,施施然出了自己的小院。
幾日未出來,花園中早已又是一番景象。先前隻是開了幾支的花骨朵的梅花,今日已經徹底綻放,鮮豔奪目的花兒傲立枝頭,雖嬌嫩,卻天生傲骨。
夏秀敏的視線不住地朝著那梅花上瞧,眼角眉梢都帶著些笑意。雀兒看在眼裏,也不催促她快走了,隻靜靜地陪著她,一起欣賞那美麗的風光!
福旺不懂其中緣由,見夏秀敏喜歡,忙討好道:“小姐,這梅花開的這麽燦爛,您若是喜歡,小的待會便去給您折幾支下來,插到屋裏的花瓶裏,想必也是……”
話未說完,福旺便不由得噤了聲。
實在是夏秀敏的眼神太可怕,仿佛他再說下去就會殺了他一樣!
雀兒見他如此不懂眼色,也瞪了她一眼,不滿道:“好好地花兒開在枝頭,為什麽要去折了它?折下來的梅花能有這長在樹上的好看?”
福旺羞愧地低頭,小聲道:“小的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還請大小姐不要責怪小的!”
夏秀敏淡淡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道:“你先回去吧,雀兒陪著我就好。”
福旺忙不迭地應了。等到夏秀敏主仆二人走遠了,他才直起身,一摸額頭,一頭的冷汗。
夏擎生在前廳裏與裴寒一同坐著,覺得尷尬極了。他與武華王爺並無多大交情,在朝堂上也不過是見麵點頭而已。再說他們年齡相差也大,在一起並無什麽可說的。
但夏秀敏遲遲不來,自己總不好讓王爺一個人幹坐著,於是隻好找了幾個話頭簡單地說了兩句。眼瞧著時間已經過去許久,他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什麽好說的,桌上的茶已經續了五杯了,秀敏卻還是不來,夏擎生忍不住心生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