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天色漸晚,夏秀敏吃完小廚房做的飯之後準備早早的歇息,卻被養年苑的心兒吵醒。
“大小姐,老夫人請您去一趟。”頓了頓,像是唯恐夏秀敏會不願意一樣還特意道:“老夫人說要與你說些體己話的。”
心兒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頭,她親自來傳話也證明了夏秀敏下午那些小心思的效果不錯。
從克損自己的罪人,變成醫治了自己卻反而被自己說話傷到的委屈孫女,老夫人這是愧疚了。
夏秀敏稍微收拾了一下,便隨同去了養年苑。
老夫人坐在軟榻上,閉著眼睛眉目滿是疲累,看得出她臉色依舊不好,那毒素依舊在她體內發揮著作用。
“孫女給祖母請安。”夏秀敏禮數周全,才初回侯府,她自然是不能怠慢。
老夫人睜眼看著恭順萬分的夏秀敏,臉上有些不自在,溫和道:“快坐下吧。心兒,看茶!”
夏秀敏順從的坐到老夫人邊上,輕聲道:“祖母可好些了?”
老夫人聞言靜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抓住夏秀敏的手:“秀敏,下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頓了頓,語氣有些哽咽:“這些日子多來都委屈你了。”
夏秀敏麵上淡然如水:“無妨,隻要祖母的病能好起來便好。”
老夫人一看夏秀敏竟然一點也不埋怨,臉上攸然淌下淚痕:“我想了一下午,終究覺得對你不住,沒想到你還能這樣大度,秀敏,是祖母從前錯將珍珠作魚目了。”
夏秀敏臉上半分感動都沒,慢慢喝了口心兒奉的茶,剛想說話,卻猛然感覺到有什麽不對。
“祖母,您這裏用的是什麽茶。”夏秀敏略微蹙著眉頭。
老夫人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喝的一直都是羊岩勾青,有什麽問題嗎?”
夏秀敏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羊岩勾青?不對,她喝出來的可不止這個味道,不過老夫人似乎沒有察覺。
夏秀敏在父親的指導中嚐過很多毒草,對這種東西比一般人敏感,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道:“可以給我看看你們煮茶倒茶的工具嗎?”
她細細的檢查了一遍所有工具,卻並無發現,她命人用單一變量的方式煮出了許多碗茶,終於在用單獨換了茶壺的茶中喝出了一般羊岩勾青的味道。
夏秀敏眼前一亮,是了,問題就出在這裏。
“祖母,這茶壺是別人送給你的嗎?”夏秀敏道。
老夫人麵上一震:“你怎麽知道。”她看著做工精細的紫砂茶壺,道:“這是兩個月前玉然花重金差人為我定做的。”
夏秀敏心中已經摸透了七八分,確認道:“祖母,你一直都用它喝茶水的嗎?”
“我好飲茶,這紫砂壺做工精巧深得我心,自從送回來我一直都在用。”老夫人這時也明白過來什麽,反問道:“你是覺得……”
“兩個月前,送過來之後沒多久祖母便患病了?”夏秀敏臉上一抹嘲諷的笑容:“術士批我命格不詳也是在那時?”
如此,所有的事情便也都說得通了,她看向也恍然大悟的老夫人,笑起來:“祖母,這是有人拿你當刀使呢。”
“玄學一說,本來就是子虛烏有之物,利用的是人的心理,當初祖母患病,又恰逢術士批我命格,大有擾亂視聽之效,而今天我剛踏入祖母的院子,祖母的病情就飛速惡化,若不是我學了醫術治醒了您,恐怕真就坐實了我克損家人的罪名了。”夏秀敏說到這裏,語氣有些憂愁和委屈。
老夫人聞言,雖然也覺得夏秀敏說的句句在理,但仍有些猶豫,畢竟陶玉然平素對她恭敬有加說話辦事也很會討她歡心,一下子說是陶玉然給自己下的毒,她到底不能立刻接受。
夏秀敏也明白,並沒有一味強調,隻是道:“祖母,這件事一定大有文章。我不會沒有證據胡亂定論。但是祖母……”
夏秀敏眼神堅定的看著老夫人,一字一頓道:“若是真有人故意而為,那麽我希望您能給予我應有的清白。”
老夫人拍著夏秀敏的手背,眼中滿是慈愛:“秀敏,你放心,祖母雖然老了,但眼睛還不瞎,心也不糊塗。”
夏秀敏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雖說老夫人現在是對自己有了好感,但說不準有多深,她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這件事無疑是個好跳板,若能讓老夫人切實了解到陶玉然的真實麵目,那麽她就能徹底得到老夫人這個定國侯府最大的依仗,也能同時消除最大的敵人。
夏秀敏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第二天一早她便起來洗漱穿戴。
老夫人身子大好也有了些精力,按照規矩她是要去養年苑給老夫人請安,屆時夏擎生和陶玉然等人也都會在場。
人物這樣齊全的場合,當真是拆穿陰謀的大好舞台。
“祖母大安!”夏秀敏微微頷首,目光與老夫人一交錯,眼底隱含了一抹精光。
“起來吧。”老夫人淡淡道,又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坐在夏擎生旁邊的陶玉然。
夏秀敏這才緩緩起身,卻一下子沒站穩踉蹌了一下,手揮到了桌子一下子打翻了上麵的什物。
“啪――”東西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陶玉然夏瑾樂等人還在為夏秀敏的出糗偷笑,可是卻在定神看清掉在地上拿東西時一下子冷了臉。
尤其是陶玉然,她甚至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怎麽了?”夏擎生原本就因為夏秀敏的失禮皺眉,現在看陶玉然也這樣不受規矩更是不悅。
然而夏秀敏卻根本沒理會這邊的動靜,一邊假意抱歉道:“祖母真是抱歉,竟然打碎了您心愛的茶具。”一邊低頭撿著地下的碎瓷。
這被打碎的東西就是昨天晚上被發現有問題的紫砂壺。
它會出現在桌子上也根本不是偶然,這是夏秀敏昨天跟老夫人商量好的。
而此時此刻,夏秀敏就在地上看似收拾實則搜尋那些毒藥。
夏秀敏突然捏起一小撮看上起像是茶葉卻紫色發紅的東西,雖然語氣疑惑,但她自己卻心知肚明:“恩?這是何物?”
“啊。”夏秀敏站起身來,忽然不可思議的喊了一聲,那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昨天夏瑾樂對劉大夫一樣:“這……這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陶玉然和夏瑾樂在看到夏秀敏捏著的東西後都感覺遍體生涼。
老夫人此時的臉色也極為難看,她已經猜到這東西應當就是夏秀敏所說的讓她中毒的東西了,卻仍要忍住憤怒陪夏秀敏演戲:“秀敏,你認識這東西?”
“祖母,此物叫做零餘草,是……毒藥啊。”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尤其是夏擎生,拍案而已:“這東西是從母親的茶壺裏出現的,難道有人想加害母親?”
老夫人轉向已經臉色發白的陶玉然,冷聲道:“玉然,此物你可認識?”
陶玉然知道事情敗露,卻仍抱著僥幸死不承認:“妾身……並不知道什麽是零餘草。”
“混賬!”老夫人終於忍不住怒斥道:“這紫砂壺本就是你送給我的,你會不認識壺中之物?當初還說什麽秀敏克損我,我看根本就是你栽贓陷害。根本是你想對我不利!”
陶玉然聞言,撲通一下子跪到地上,立刻哭的梨花帶雨:“母親,妾身冤枉啊,妾身平素待你恭順體貼這有目共睹,妾身怎會有加害你之心呢?”
夏擎生放在平時必然會對陶玉然憐愛疼惜,可是今天是事實擺在眼前,他也忍不住道:“玉然,我也記得當初你獻上此物時是說專門給母親定做的。今天這零餘草就從其中掉落,你……”
“老爺,連您也不相信我嗎?”陶玉然一看夏擎生都不向著自己了,頃刻哭的更慘了。“老爺,我為這個家,為您操碎了心啊,我怎麽會謀害母親,我……”
說話間,她卻給夏瑾樂遞了個眼神。
夏瑾樂攥了攥拳頭,最終咬牙,一下子扇了自己身邊一個侍女的耳光,又低頭拾起地上的碎片渣子,嘴中大罵著:“狗東西,你竟往茶壺裏藏了毒藥栽贓我母親毒害祖母!”
也不看那侍女茫然而驚懼的臉,狠狠地將那渣子對著她戳了過去。
皮肉破裂的聲音讓人心驚,夏瑾樂是下足了狠力氣,那尖銳的碎片沒入了侍女的心口,瞬間鮮血如花。
那侍女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隻聽得到嘶嘶的氣流聲,她不甘地看著夏瑾樂,卻再也沒有了聲息。
“瑾樂你……”夏擎生也看著夏瑾樂,一時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一直寵愛的大家閨秀典範般的二女兒竟在頃刻間就殺了一個人,甚至是不眨眼的。
夏瑾樂則在看到侍女昏死過去之後,假意難以置信的表情,朝著夏擎生道:“父親,這紫砂壺從取來到送給祖母都是她拿著的,一定是她在中間動了手腳將這毒藥嵌進了茶壺裏,才導致我母親蒙受這不白之冤。”
說完,流出看似害怕的眼淚,嗚咽道:“我……我一時氣憤不已才……我沒想傷她的,我真的沒想傷人。”
陶玉然也被夏瑾樂的舉動嚇了一跳,原本她隻是想讓夏瑾樂幫自己解圍,卻沒想到她用了這樣極端的方法。
然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為自己澄清:“老爺,妾身真的沒做過,就如瑾樂說的,從頭到尾都是這個侍女在拿著東西啊,妾身根本沒機會動手。”
夏秀敏冷笑,嗬,這東西明明是在製作的時候就被放進紫砂壺裏麵的,而她隻需吩咐一下就可以了,哪裏要親自動手。
隻是如今一切都要看夏擎生,夏擎生若要袒護,那陶玉然就能借著這個由頭脫身,若追究,那陶玉然就脫不了幹係。
“你我心裏都有數,為娘老了,這事,自然就交給你來辦了。”老夫人看著夏擎生,默默的施加壓力。
夏擎生看著自己嬌寵的女人和死去的侍女,為難了半天,最終閉上眼睛,狠心道:“侍女妄圖毒害老夫人,來人,將這毒婦的屍身拖去後山喂狗!”
老夫人微微淡笑,嘴角裏滿是苦澀,眼底也失了光彩,無奈的搖頭,隨即也抬起頭,看著眾人道:“罷了,將現場收拾了,你們都走吧,我累了。”
夏秀敏對於夏擎生的懦弱退縮不由得有些反胃,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雖然陶玉然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但老夫人明顯已經將她記恨在心了。
老夫人雖然平素不表現,但夏秀敏知道她肯定也不會這麽輕易作罷,以後對陶玉然的報複自然不在話下。
而夏瑾樂剛剛的舉動想必也對夏擎生觸動頗大,現在他該認清自己的兩個女兒到底哪頭熱哪頭涼了,於是便虛虛地告了退,走出了養年苑。
花園的好景致勉強讓夏秀敏靜了靜心,剛想回房卻忽然聽到背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左肩被人猛的撞了一下。
夏秀敏踉蹌了一下,還沒抬頭就被一股馥鬱的脂粉味兒嗆的咳嗽,緊接著就有些不太好聽的話撞進耳朵。
“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敢擋本姨娘的路啊。”這聲音嬌嗔甜膩,讓夏秀敏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抬頭,正見一個身姿曼妙手執輕紗的女人站在自己麵前,前擁後簇四五個奴婢,看起來派頭甚大。
“呦嗬,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大小姐嗎?”那女人看清夏秀敏的臉,一臉嘲諷的說道。而夏秀敏也在這時認清了眼前的人。
於敏心,夏擎生的第七房姨娘,以前是個戲子。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炫耀,炫耀自己的好身材,好容貌,好歌喉,性格那是要多跋扈野蠻就有多跋扈野蠻。
“你看你,出來了也不打個招呼。我老遠看著個寒酸的女子在咱們後花園,還當是乞丐混進來了呢。”於敏心用帕子掩著嘴嗤笑道。
夏秀敏看了看自己身上素淨的衣服,又看了看於敏心的錦衣華服,的確是不成正比,但也沒到乞丐的地步吧。她這樣子分明是故意挑釁。
“於……姨娘。”夏秀敏說出後麵連個字的時候語調著重:“按照規矩,我是侯府嫡小姐,而你隻是個妾,要打招呼也是你在下我在上。”頓了頓,又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瞧瞧我又忘了,於姨娘您在戲樓裏當頭牌當慣了,一時半會兒確實順不過來呢。”
夏秀敏知道於敏心最痛恨的就是別人談論自己的小妾身份和自己的戲子出身,眼見著說完這句話於敏心的臉色就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