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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章秦淮不是河

  秦淮在秦家莊園做了十年的長工,種地,撒種,收割,垛秸稈,軋牲口草料,夜裏看護廄裏的牛馬。兢兢業業,秦淮十八歲就在秦家莊做了秦川的長工,秦川說:“你好好幹,你是我叔的兒子,我的兄弟,過些時日,哥給你討一房媳婦。”


  秦淮說:“要的,要的。有了媳婦暖被窩,也給俺娘作伴。”


  於是,秦淮在秦家莊很賣力的做事,做人。不亂說一句話,就勤勤懇懇做自己的事,那時候的秦淮,就是一頭牛,青牛。耕田犁地,耕著秦川家得田,犁著他家的地。


  秦淮走著走著,就想起秦川秦爺的話,給他討媳婦。


  秦淮就有了怨氣,牲口也沒有心思細致照料,下晚的時候,坐在牲口棚裏吹笛子,一波一波的曲子,扯著慢悠悠的相思,瓢的秦家莊每一個角落都是孤獨的月色。


  秦川叫牛懣罵嘶,驢也瘦了,秦淮也瘦了,就想到自己承諾秦淮的事兒,秦川覺得秦淮是自家兄弟,應該給牽線搭橋。


  不久,秦川托莊子裏的麻姑,就給秦淮說了一門親,女方是馮家寨的,鳳兒。鳳兒說:“秦淮房子破了,地也少,去了喝西北風嗎?”


  秦川笑了,“秦淮是我兄弟,我吃一口饃,有他半口,你嫁過來,餓不著你。”


  鳳兒捏著大辮子,說:“俺聽一回秦爺的,你安排吧。”


  秦川把自家的田地劈了兩畝給鳳兒和秦淮,也給了秦淮一匹騾子犁地。


  秦家莊的房子也多,就讓下人收拾了一間房子,秦淮騎著騾子,胸前佩戴著大紅花,一隊嗩呐手吹吹打打,將住在馮家寨的鳳兒娶了回來。


  秦淮對秦爺感激不盡,秦淮不能不聽秦爺的話,在秦家莊園住了這麽多年,秦爺沒少關照他們,秦淮的兒子都上中學了,鳳兒吹枕頭風,說:“咱們搬回娘的宅子住吧,這裏不是咱的家。”


  秦淮說:“秦爺不答應。秦爺對咱們有恩。”


  鳳兒說:“咱爹走了後,咱娘孤零零的在老房子住,你放心的下嗎?”


  秦淮就不說話了。


  秦淮想起兒子小槐說:“我喜歡睡在奶奶的大炕上,心裏舒坦,暖乎乎的。我就想在奶奶屋裏,哪也不去。”


  秦淮那天就對秦川露了一個話頭,秦川最聰明了,秦川說:“應該的,應該的,落葉歸根,秦淮啊,你和鳳兒對秦川有功勞啊!舍不得你們搬回俺二嬸的房裏住,可是,俺二嬸孤單啊!唉!不過,能不能再過些日子?”


  秦淮就聽出來秦爺是想讓自己幫他度過這段坎兒,秦爺的生意遇到了風暴潮,秦爺在鳳凰山的玉石礦被上邊禁止開采了,掐了秦爺生意的脖子,秦爺有些上不來氣了。


  這個時候走的確有些不講究,秦淮就吹枕頭風,說服了鳳兒,等等再說。


  這一等就等來了,秦爺借棺一事。


  秦川那黑來到莊園,秦淮和鳳兒的屋子,秦淮就感到秦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鳳兒掌燈,屋子裏亮了,一屋子暗黃的光。


  秦川看了一眼弟媳婦,說:“你倆不是外人,我打開天窗說亮話,嬸子做了兩年的楊木棺材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秦淮兩口子嚇了一跳,這黑燈下晚的秦爺借棺幹什麽?誰不好了?秦淮就瞪著銅鈴大的眼睛問:“秦爺,哪個咋了?這麽急火火的?”


  秦川咳嗽了一下,又一下,“沒誰咋了,我想把你大娘的骨骸遷到祖墳,原先你大娘是害不好得病走的,走的年輕,才剛四十幾歲,人家就說是不吉利,不讓進祖墳,可現在,我想讓你大娘的骨骸進祖墳她在那山坡多孤單呢。”秦淮想了想點點頭:“要的,要的,葉這是孝順。”


  鳳兒說:“秦爺,您都親自來,說這事,別說求,俺們同意個,娘那邊,俺們做做思想工作唄。”


  秦川說:“讓咱二嬸放心,過不久,俺給打一口紅木棺材,上好的料子。”


  鳳兒說:“大娘也最該用好棺木,為何隻用楊木哩?”


  秦川吞了口唾沫說:“你大娘活著時,有一個怪癖,就是不稀得聞紅鬆那味道,一聞就惡心的吐,你大娘早就放出話,走的那日要用楊木棺材。如今個,埋你大娘的楊木棺材早腐爛了,所以,才,想起二嬸閑置在那的楊木棺材。”


  秦淮說:“好的,好的。爺,我和鳳明個去做娘的工作。”


  秦川說:“別介,今黑就去吧。明個是擇好的日子,可以動遷動墳。”


  秦淮兩口子連夜回了莊裏娘的家,鳳兒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服了婆婆,婆婆是秦川的叔輩二嬸,秦川對她家有恩,這借棺的事兒,沒有理由不答應。


  秦川叫人趁天明前,將二嬸那口做了二年的楊木棺材,抬到了秦家湖一個隱蔽的山穀裏。


  秦川讓店裏的營業員,這一上午盛著娘骨骸的棺材,繞著秦家莊走了一圈,秦川卻沒有出麵,按正理孝子該出場。


  秦川說,先生說過,這一天是他的煞星日,他要躲開黑煞星,所以,隻能在見不到光的房間裏。


  秦淮沒有多想,就按照秦川的意思去辦,秦淮做了孝子,代替秦川走走過場。


  秦淮其實知道棺材裏,隻有大娘生前的一套水紅綢緞衣褲,還有大娘結婚時蒙著的紅蓋頭,僅此而已。


  秦淮履行完秦川交代的任務和角色,當天還沒吃晌飯的時候,就用騾子車收拾了一下家當,簡單的打了幾個包裹搬回了娘的老宅子。


  秦淮一回到娘的老宅子,心一下子踏實了,就像被倒空了所有負累一樣。


  秦淮的娘,正佇立在風門口,把自己站成一坐村莊。


  秦淮的娘對兒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秦淮,不失河。河有幹枯的時候,有斷流的時候,秦淮就是秦淮。


  秦淮說:“娘,我們回來了。”


  鳳兒上前抱著娘說:“我們回家了,娘就不孤單了。”


  娘說:“洗洗手,吃飯吧,蕎麥麵的煎餅,韭菜雞蛋餡,鳳兒最愛吃的。”


  秦淮說:“娘,偏心,俺想吃紅薯拔絲。”


  娘夾起一塊煎餅,塞進鳳兒的嘴裏:就是偏心,鳳兒是俺閨女,鳳兒不回,你能回嗎?”


  鳳兒就笑,笑的像一輪月牙。


  一家人坐在東北大炕上,圍著四方桌子,說著笑著,吹一口氣息都是甜蜜蜜的,這就是幸福,這就是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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