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隨著孫悟空一行人被攔在了靈山之下後,牛魔王終於對這世間隱藏多年的妖軍們發出了召集令。
當年紅孩兒被鎮壓之時,猴子私下裏就與牛魔王見過一麵,猴子告訴他,當他走到靈山的那一日,就是妖軍反攻的時期,在這之前,你們所有人都不得與天軍發生任何衝突,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洞府安心等候,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牛魔王記住了這句話,所以西遊的後十年,花果山當年的舊部便不曾再去阻攔猴子,也不曾在試著去殺玄奘,他們都安心的等在自己的洞府裏,等著齊天大聖歸來的那一日。
五百年他們都等了,也不差這十年。
而今日,當得知大聖爺終於走到了靈山的腳下,牛魔王便立刻發出召集令,隱藏在三界之內的三十多萬花果山妖軍傾巢而出,趕赴靈山。
甚至連許多實力低微的小妖都一並趕了過來,不過不同的是,這些小妖都很老,蒼老的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向著靈山趕去,很多半路便活活累死,倒斃路旁,為的卻隻是去見那個猴子一麵。
他們都是當年活在猴子蔭蔽之下的小妖,他們到死都忘不了他們的大聖爺,到死都想在見他一麵。
而那些蟄伏的妖軍們,臉上更是寫滿了激動的神情,他們不知道猴子能不能贏,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趕去靈山,即便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明白,猴子想勝,太難了。
可他們依舊要去。
因為大聖爺若是勝了,他們便趁勢與天庭開戰,一雪前恥。而大聖爺若是敗了,他們便給大聖爺陪葬。
五百多年的蟄伏隱藏,五百多年的東奔西逃,這些早已被猴子在心中種下了反抗種子的妖怪們,也不願再過那忍氣吞聲的日子了!
縱然是死,他們也想死在猴子的身邊,死在為齊天大聖衝鋒的路上。
不悔。
——————
與此同時,玄奘還在靈山腳下,普渡八部眾。
直麵阿修羅部最普通的一名戰士,玄奘輕聲問道,“施主一生可造過殺孽?”
阿修羅部戰士拱手答道,“回金蟬尊者的話,在下一生殺大妖小怪一百二十五人,妄議佛之民眾,毀壞佛相之民眾六十七人。”
聽到這個數字,玄奘歎息合眼,“你縱為我佛門護教八部眾者,但所造殺孽也太過之多,你可知你所殺之人隻是被紅塵遮迷雙眼,不知何為佛,若其能明心見性,他們都可為佛。”
阿修羅部戰士臉色不變道,“尊者的道在下不懂,在下隻知,被我所除之妖乃為禍一方,屠殺佛徒的惡妖,而被我所殺之人,乃是心中無佛,毒打僧侶之輩,縱手染鮮血,在下也無過錯。”
“你若願放下,您若願普渡他們,他們便有明心見性之可能,便有化身為佛家信徒之希望,其在去教化他人,便功德無量。”
阿修羅部戰士臉色鐵青道,“那要多久?大妖殺人我不理會,反倒去普渡他,他們真的能被普渡麽?而在這期間,他們繼續為禍四方,隻會有更多人慘遭毒手,在下無錯!”
阿修羅王為大羅金仙,他來到玄奘身前,冷聲喝道,“金蟬尊者,這世間之人難道都可成佛?妄語!能成就羅漢之果位的都少之又少,不然我西方從古至今為何隻有五百羅漢之數。究其根本,便是世間人分善惡,大奸大惡之徒,便絕無成佛之可能。您的大乘佛法確實很玄妙,但它卻不是普世之法!甚至根本就不該存在!奸邪小人都可成佛,真乃天大的笑話。”
玄奘搖頭道,“阿修羅王不去做又怎知不行?不去普渡眾生又怎知他們不能成佛?世尊之道隻求己身超脫,隻渡有緣之人,難道天下萬千生靈就該被拋棄,就隻能在紅塵中就此沉淪麽?”
“那不知尊者這些年所普渡之人都已成佛了麽?”阿修羅王目光冷峻。
玄奘搖了搖頭,“沒有,一人都沒有能成佛,但他們卻都已將大乘佛法深記於心,隻待開花的那一日。而到了那時,大乘佛法必將傳播天下,世間人人皆可為佛,皆可普度眾生。”
“那也太虛無縹緲了。”阿修羅王冷麵以對,其他七王更是將冷峻的目光投向玄奘,冷聲開口,“尊者昔日曾是世尊最喜愛的弟子,可而今卻是誤入歧途,金蟬尊者,離去吧,我們的道無錯,世尊的路無錯,錯的隻有你自己,大乘佛法絕不可能成功!”
玄奘輕輕點頭,“可能。”
八部眾齊聲喝道,“我等雙手沾滿鮮血,隻為延續佛門存在!縱死後墮入九幽,魂魄永世受業火灼燒,我等也絕不後悔!”
玄奘孤身一人麵對八部眾,雙手合十,背影孤寂。
“然若不渡化世人,世人若依舊為貪欲執念而互相廝殺,世間流血漂櫓,唯有靈山佛光普照,那佛門存在又有何意?佛徒行走於世間又有何意?”
八王齊聲喝道,“世人皆愚昧,佛渡有緣之人便可!天下不需人人為佛,凡夫俗子也不配為佛!倘若真的普渡眾生,那縱然我靈山上萬僧侶佛眾一同普渡,上萬載也絕無可能渡化世間愚民,最後隻是空談一場!”
八萬八部眾高聲大喝,“金蟬尊者,你可知錯!”
“金蟬尊者,你可知錯!”
“金蟬尊者,你可知錯!”
玄奘的臉色蒼白了一分,但最終麵對八部眾的呐喊,他止住了自己想要後退的步伐,昂起頭顱,直視前方殺氣滔天的八部眾與八王道,“貧僧願為領路人,引領世間之人找到普渡之路。”
八王冷冷一哼,“那尊者現在就該轉身離去,現在的你根本就度化不了我等,我等也絕不認可你的大乘佛法,離去吧,一千年後再見,隻希望到那時尊者能徹底明悟自己的大乘佛法,或者是就此放棄,重歸佛門。”
聞言,玄奘低下了自己的頭,他的內心也有了動搖,那堅固如鐵的道心此刻竟也生出了一絲懷疑。
現在的他是否真的該走上靈山?
然而這時,喊殺聲響起,無數道烏雲從遠方飛來,那雲端之上,三十萬花果山妖軍對著猴子高聲呼喚著,“大聖爺”三個字。
刹那,烏雲飛至,三十萬妖軍來到了靈山腳下,遮天蔽日的齊天大聖旗幟一個接著一個升起,而當看到了直直的看著他們的猴子時,在牛魔王的帶領下,所有妖軍一同下跪,含淚高呼,“大聖爺!”
望著闊別多年的部眾,猴子的眼眶也濕潤了,走上前的他拉起了牛魔王,又拉起了當年左武軍和右武軍的統兵大將花狐王與猞猁王,三王看著猴子,滿眼盡是淚花。
“大聖爺,我等無用,無用啊!花果山八軍二營,而今就隻剩下了二軍一營了!其他的兄弟們,都死在了天庭的手中啊!”
猴子眼眶紅腫,拍著三王的肩膀,“是我對不住你們,但今天,今天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大聖爺,大聖爺!”孩童清脆的呼喊聲響起,小七從大軍後方跑了過來,哭喊著抱住了他的腿,“大聖爺真的是您麽?您終於回來了,爺爺走之前讓我一定要找到您,小七終於找到您了。”
猴子顫抖的將小七抱在了懷裏,滿眼淚水,是小七,是小七,這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還在,孩子你還在便好。
“不怕,大聖爺回來了,大聖爺再也不會離開你們了。”說完,猴子的目光從每一隻妖怪們的臉上掃過,看著那些百戰不死的妖軍眼中那激動地神情,看著那些不斷趕來的蒼老小妖花白的發絲,猴子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最終,猴子來到了和八部眾麵對麵的玄奘身旁,冷聲問道,“可以上山了麽?”
玄奘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我的道恐怕還沒有成,現在不是我登山的最佳時機。”
猴子皺眉道,“你還需要多久?”
“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可能一百年,我的道還有缺陷。”
猴子攥緊了自己的雙手,“我等不了那麽久!我能感覺得出來,你的道已經成了,想想那些年被你普渡的人,想想他們,你的大乘佛法已經徹底明悟了不是麽!”
玄奘想起了過往所做的一切,想起那些跪倒在他身前明悟了一切的民眾,心中頓時生起了遲疑,他又在心中問了一遍自己。
他真的要現在就走上靈山麽?
這時,猴子一指麵前的八部眾道,“你的道沒有問題,現在就是這些家夥擋在你的麵前對吧?把他們都殺光,我們登上靈山,將你送到如來麵前,你就能勝對麽?”
玄奘低下了自己的頭,“我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我陪你走了這麽久,殺了那麽多人,做了那麽多事,你今日必須勝,明白麽!”
望著猴子那瘋狂的眼神,玄奘沉默不語,最終昂首抬頭道,“我明白了,我的道已經圓滿,所欠缺的隻是與師尊的最後一場辯法,辯法若成,我便能勝,我不會辜負你對我的期望。”
猴子滿意的笑了,隨即麵向八部眾,猴子大手一揮,“殺!”
“殺!”
三十萬妖軍嘶吼的衝向了八部眾,八王一聲怒吼,“終是忍不住了麽,好,今日便殺光你們這些妖孽!”
頃刻間,三十萬妖軍便和佛門八部眾廝殺在了一起,猴子則帶著玄奘等四人已自己最快的速度衝上了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