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頭,上樓玩會兒不?”路過唐僧身旁,黃小北隨口叫了他一聲,沒有多少誠意。雖說現在死光頭都跟他們住在一起,但畢竟不是學院的人。
唐長老擺了擺手,表示不愛和這些妖怪湊在一塊,一個人坐在一樓大廳繼續看電視。
這也算是唐長老的一大愛好了,平日裏盤子刷完了就蹲守在一樓大廳的電視機旁,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視,跟一群每天晚上等著看黃金檔電視劇的中年婦女沒有任何區別。
嗯,唐長老現在看的電視挺有意思,八六版西遊記……
原以為唐長老會對八六版西遊記做出什麽點評,但他什麽都沒說,隻是靜靜的看著,臉上的表情很是平淡,隻是偶爾嘴裏會小聲嘀咕幾句話。
黃小北路過他身邊時,正好聽到他嘀咕了一句。
“悟能可沒那麽傻,也沒這麽醜。”
黃小北聽到這句話,立刻想起自己剛見到這個死光頭的時候,這貨說自己是唐僧,結果就被馬六爺好頓抽。
現在聽死光頭居然又開始用唐僧的語氣說話,黃小北停在了原地,轉過身抱著胳膊,笑嗬嗬的問了他一句,“豬八戒不這樣,還能是什麽樣啊?奧,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豬八戒不是家豬是野豬嗎?”
“你要是一千五百年前說出這句話,隻怕會被天河水軍的將士們拿去點天燈。”
黃小北頓時拉長了臉,媽媽的,你還演上癮了,等會兒,天河水軍?對哈,這豬八戒以前是天蓬元帥,好像還是很廢物的元帥,那他這手下的兵隻怕也不怎麽滴,天河水軍,聽起來就不是什麽正規軍,不過勝在人多,十萬呢,夠嚇唬人了。
因為剛和卡爾聊完,黃小北的心情很是不錯,於是抱著嘲諷的意思道:“那敢問您老見過的豬八戒什麽樣子啊?”
唐僧看著電視,現在正好演到高老莊那一段,閨房裏,肥頭大耳的豬八戒正摸著孫悟空變得翠蘭的手喊娘子。
唐僧微微仰頭,臉上的表情深邃了一些。
“什麽樣子?我還是金蟬子的時候見過幾次。”
金蟬子.……你夠入戲……
唐僧雙眸微微眯起,看著電視中那個肥頭大耳,很是憨傻的豬八戒,嘴角不由露出了苦笑。
千年輪轉,昔日的天蓬元帥竟早已成為了世人口中的一隻豬,人們對他的懷疑也不過是家豬與野豬之間的區別。
嗬嗬。
唐僧默默的看著電視裏的那個豬八戒,明亮的瞳孔中緩緩倒映著另一人的模樣。
豐神如玉,英姿非凡,銀甲白袍隨著九天狂風獵獵作響,俊朗無比的臉龐掛著溫和的笑容。
那是他真正的二弟子,是他的悟能,他的八戒。
“用你們的話來講,那就是他很厲害,也很帥。”
“哈?”黃小北拉長了聲音,帥?豬八戒也能算得上是帥?那豬頭樣兒簡直不要太嚇人吧。
唐僧沒有理會黃小北,他還在繼續說著,繼續說著他的八戒。
“當年的天蓬元帥是一個傳奇,一個真正的傳奇。豐神如玉,銀甲白袍的他,率領十萬天河水軍橫掃三界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他是天庭第一神將,麾下十萬天河水軍更是天庭一支極為驍勇善戰的天軍。天河水軍鼎盛時期,便是連李靖的南天門天軍都要退讓三分,而那三界妖眾聞天蓬二字,更是無不望風而逃,見天河水軍戰旗,尚未交戰,便一觸即潰。”
“他將天庭的戰旗,插滿了三界。”
唐僧的雙眸漸漸虛幻,聲音中滿是對過去的追憶。
“嗬嗬,天庭第一元帥,天庭第一神將,統率十萬天河水軍南征北討,誅殺無數妖眾,立下了赫赫戰功。
當年的天庭中,哪個不敬他,哪個又不怕他,隻可惜啊.……”
唐僧苦苦一笑,道出了他的二弟子,“他這輩子都逃不出那個情字了,一輩子都困死在了那個情字之中,昔年威風凜凜,惹得三界都為之側首的天蓬元帥,最後,竟成了一隻豬妖,一隻.……令人作嘔的豬妖。”
聽著唐僧的話,黃小北沒什麽激動地反應,隻是摳了摳鼻子,“你說的那是豬八戒嗎?怎麽聽怎麽像個癡情美男外加大元帥屬性的奇男子啊?話說死光頭你還沒過中二期嗎,這些東西完完全全就是你腦補出來的吧?”
唐僧沒理黃小北,拿遙控器換了一個台,看起了韓劇。
“你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反正你早晚都會看到真正的天庭,我現在隻是給你打個預防針,以後要是見到神仙,有多遠跑多遠,他們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好。”
說完,唐長老一臉慈悲的看起了韓劇,“嘖嘖,這姑娘真慘,不就是結個婚嗎,咋結婚的前一天就被車撞了,唉,苦命人啊,呦?她對象比她還慘呢,去醫院看她的時候直接也被車撞成了植物人?目前這倆植物人都在一間病房裏,還靠著潛意識交流?變成植物人的他們,居然還在用潛意識鼓勵對方早點複蘇,盡快結婚?!”
黃小北吐槽道:“韓劇都這德行。”
唐長老表示比較驚奇,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好有意思的說。
瞧著唐僧那跟大齡女青年追劇一樣的模樣,剛剛那些話仿佛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對此,黃小北不禁感到了迷茫。
他總感覺這個死光頭身上的故事好像不少,雖然有的時候跟個二筆一樣,還是非常欠揍的那種二筆,但有的時候又像個飽經滄桑,看透一切的活佛。
最恐怖的是,在二筆和活佛之間,這家夥似乎可以無縫轉換,轉換的那叫一個六,就跟拿遙控器換台一樣。
話說這死光頭編故事的能力真強,隨隨便便就搞出了一個另類的豬八戒,說的黃小北差點都信了。
天庭第一元帥?天庭第一神將?你把楊戩和哪吒還有李天王他們放在哪裏,天庭那麽多神仙,那麽多戰將,哪輪到個豬頭元帥耍威風。
“那您老慢慢當您的唐僧去吧,我可不陪你玩了。”黃小北懶得在聽唐僧的故事,丟下這句話,跑上了摟。
聽著黃小北離去的腳步聲,唐僧拍了拍自己滿是水漬油漬的工作服,搖頭一笑。
“我倒希望那些都是我的幻想。”
電視重新換回西遊記,凝望電視裏的那個人,凝望那個唐三藏,唐僧眼神極其複雜的看著電視中自己。
“我倒希望自己,就是電視裏的那個唐三藏。”
言落,唐僧繼續看起了電視。
可他的心,卻早已不能再靜下來。
一滴水珠,落入了自以為不會再有一絲波動的湖麵,引出了點點漣漪。
今晚他想起了很多,更想起了千載前當他還是金蟬子時,質疑佛祖的道後,佛祖給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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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佛法是否有錯?”
“無錯。”
“那為何隻度已,而不度人。”
“金蟬,佛渡有緣人。”
“人生而便有佛性慧根,不過是被紅塵遮眯雙眼,絕非人為人,佛為佛,若明心見性,人人皆為佛,皆可普渡眾生。”
“金蟬,這便是你所謂的大乘佛法?”
“是。”
“你走錯了路。”
“無錯。”
佛祖靜靜地看著他最喜愛的二弟子,看著他眼神中的堅定,看著他的執著,佛祖輕輕說出了一句話。
“然,世人多愚昧。”
當日的金蟬子聽到這句話時隻是愣了愣,隨後很快便道,“缺少的隻是一個領路人罷了。”
“那你就去吧,去人間看看,去驗證你的道,去明白,你究竟錯在了哪裏。”
“拜謝師尊。”金蟬子雙手合十,欲轉身離去。
一旁早已焦急不堪,但卻一直不敢介入這二人辯法之間的觀音菩薩,見大局已定,忍不住出言勸道:“師兄,師尊的道不會有錯,您是他最喜歡的弟子,不要……”
“無錯,我的路無錯,現在欠缺的隻是一個印證的機會。”
迦葉雙手合十微微搖頭,“金蟬,你不可能勝。”
“可能。”
佛祖麵無表情,淡淡道:“十世之後,貧僧在這裏等你。”
“多謝師尊。”
一身白色僧袍的金蟬子,莊重的向佛祖行了一個禮,隨後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的猶豫的舍棄了他的佛位,投入了滾滾紅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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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當日在大雷音寺意氣風發的自己,看著當初那個信念堅定,任何外物都不可能將其擊垮的金蟬子,唐僧笑得很開心,笑得滿眼淚花。
看啊,那就是曾經的我,那就是曾經的金蟬子,他是多麽堅定,他是多麽完美,為了印證自己的路,毫不猶豫的舍棄了一切。
我不是他,我隻是唐三藏,隻是一個成佛後隻知道喝酒吃肉迷戀紅塵的佛門敗類。
微微仰頭,唐僧眨了眨自己紅腫的眼眶,口中輕輕呢喃。
“世人多愚昧,師尊是對的,嗬嗬,世人多愚昧,嗬嗬,我又何嚐不是如此。”
世人多愚昧,不明其理:欲言於其人,乃應先律己,有道理,但貧僧自己尚且都是如此,又談何普渡世人?
轉世十次,欲行普渡,十萬八千裏我走了,九九八十一難我闖了,可到頭來,我渡的了誰?誰又能被我渡?
嗬嗬,我誰也渡不了.……我連我自己,都渡不了.……
“阿彌陀佛,師尊,弟子知錯。”
滿麵莊.嚴,遍布祥和氣息的唐僧,再無之前的玩世不恭,再無之前的瘋癲模樣,雙掌合十,低頌佛號。
他錯了,他的路是錯的,他的道是錯的。
他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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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大雷音寺。
佛祖無言凝望端坐於天龍大酒店的唐僧,聽著他內心的話,看著他低下自己的頭,佛祖闔上雙眼,微微搖頭。
“你沒錯,隻是時機不對,證道的方法也不對。”
“也罷,為師便在給你一次機會。”
“逆徒,為師期待你第二次走上靈山。”
話語落,佛祖雙掌合十,低頌佛號。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