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月姝華之死
月姝華情緒一旦開閘便難以收回,依然喃喃自語:“可是長大了,你突然就變了,雖然依然不說話,可是你的眼神是那麽地怕人,像午夜醒來要吃人的惡鬼。於是我怕了,我讓母親趕你去寺院……”
“寺院回來,你真的變成了一個複仇的惡魔,一樣一樣向我們來討債。打我,罵我,搶我喜歡的男人,毀了我的貌,殺了我的母親,每一樣你便如刀子一般捅我的身,每一件都似扯我心肝挖我的腸肺般的疼,嗚嗚……月離華,你究竟是什麽變化的,你要這麽狠,這麽狠……”說到最後,月姝華情緒到奔潰的極點,渾身抽搐,失聲痛哭。
“這是你的報應,月姝華,壞人自有壞人磨,我就是那個上天派人收拾你的壞人……”寧小葵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地又捅了一刀。
“好,”月姝華嘶笑,“你也恨我我不怪你,可是你為什麽要殺我母親,那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為什麽要這麽生生將她奪走……你把她還給我,還給我……”說到恨處,她撲過來,從隔欄裏一把揪住寧小葵,凶狠搖晃。
“你媽不是我殺的。”寧小葵擼下她的手,推開她,很認真地道。
“你胡說,是你,就是你。”月姝華又撲過來嘶嚎。
“那你先告訴我,楚玉是不是你殺的,我就告訴你,你媽是不是我殺的。”
“反正你明天要死了,我不妨告訴你。楚玉,那也是個賤人,我都得不到的男人她憑什麽可以得到,所以我把她殺了,嫁禍給了你……嗬嗬,這一招還挺管用,讓爺從心底裏恨你。”
寧小葵從內心深處歎息一聲,有點酸澀有點自憐,媽的,這黑鍋終於到今天洗白白了,可惜啊,某人是聽不到了。
“既然你如此實誠,那我也不必隱瞞,你媽真不是我殺的,是妖孽殺的,不過你媽也是咎由自取,誰讓她放火害我來著。”
“妖孽……”月姝華低低重複,陡然又嘶笑,“這有什麽區別,他便是為了你殺的,那這筆賬依然要記在你頭上。”
寧小葵聳聳肩,“你已經害得我很慘啦。我很快就要被開刀問斬了。這樣吧,姐妹一場,臨到死你能不能做件好事,讓我死得明白點……”說到此間,她忽然用力扒住隔欄,雙眸死死纏住月姝華,“你告訴我,你幕後那個人是誰?”
“什麽幕後那個人?”月姝華忽然一陣瑟縮,目光躲閃。
“他是不是許諾可以讓你活命,條件是你能出賣自己的父親和姐姐,對不對?”寧小葵步步緊逼,眸中光芒迸射。
“你,你如何知道的?”月姝華驚道。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我,我不能說……”月姝華搖頭,麵色發白,眼睛左右掃描,似對那人極為害怕。
“你說不說,你不說我死了之後可要變成厲鬼找你索命去的。”寧小葵忽然長吐舌頭,瞪大眼睛嚇她。
“啊——”古人是十分迷信鬼怪的,月姝華也是如此,麵色越發白了,“我,我……”
“我”字才出口,她便麵色大變,一口黑血噴出,倒地開始抽搐起來。
“喂,喂,你吃了什麽?”寧小葵大驚,這典型的是殺人滅口啊!
“嗬,嗬……”月姝華見血封喉,翻著白眼已說不出話來,血開始蜿蜒從她五官裏流出。
求生意誌讓她不知從何來的力氣,撲過來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寧小葵。寧小葵一聲尖叫,急忙甩開她,五官流血,披頭散發,活像女鬼,怎不令她發毛。
“嗬,嗬……救……救……”月姝華倒在地上,五指痛苦地伸張到極點,死死盯著寧小葵,喉嚨裏咕用嚕咕嚕噝響,說一個我字怎麽也吐不出來。
“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就救你。”寧小葵渾身發毛,但依然不放棄地問。
“嗬,嗬……”月姝華痛得開始在地上翻滾,哪裏還能說半個字。
“來人那,快來人,有人要死了,有人要死了……”寧小葵敲打嘶呼起來。
時間已到了晚上,獄卒都已睡下,一時半會哪有人來。
月姝華開始大口吐血,大團大團,止也止不住。然後氣息開始越來越弱,隻是偶爾地抽搐這麽一兩下。
“月姝華,月姝華……”寧小葵看地膽戰心驚,說實話,平時這麽一個嬌俏的女人,就這麽慘死在她麵前,說不害怕那是不可能。她又夠不著她,隻能輕拍著隔欄顫聲喚她。
沒有半點聲音,須臾間,隻有出去的氣沒有進來的氣。
寧小葵跌坐在地,臉色發白,這女人雖然可惡,雖然死有餘辜,但不管怎麽說,人命珍貴,看著她這麽死了,也挺悲劇的,寧小葵心裏有點不好受。
她陡然又跳起來,這回是拚著命用鐵鏈敲打,又聲嘶力竭地大喊,“來人那,死人了,死人了!”
終於,獄卒罵罵咧咧過來了,一見這吐得一塌糊塗的血以及直挺挺躺屍的月姝華,嚇了一大跳,媽呀一聲,撒腿就跑去報告監獄長。
監獄長帶著獄醫很快來了,開門進來,獄醫診了診月姝華的脈,翻了翻眼睛,搖了搖頭道:“已經死亡了。”
“怎麽回事?”監獄長怒問獄卒。
“我,我也不知道,隻聽得那女人大喊大叫跑過來看時,人就這樣子了。”獄卒戰戰兢兢道。
監獄長將目光又探巡在盤地而坐的寧小葵臉上,寧小葵不悅道:“你看我幹嘛,又不是我殺的。”
監獄長蹙眉,說實話月家犯的是滿門抄斬的事,要不是什麽大義滅親的指證,監獄裏暴死一個犯人,這女人原也是活不了的。現在死了也不是緊要的事,隻是她身份特殊,好歹也是小侯爺的妻室,雖然她陷月家姬家於不義之地,姬家估計也不想要她了,要不怎麽沒人來看她。但不管怎麽說,收屍的情義總是有的。
“馬上將這裏的情況上報給王大人。還有,去稟報小侯爺,怎麽說也得來收個屍。”監獄長說著,一臉晦氣地走出獄室。
獄卒和獄醫一見他走了,也忙不迭鎖了門跟在身後,大晚上的死得這麽可怕,瘮人啊!
“喂喂,你們就這樣走了啊,喂,別走啊!”尼瑪,監獄裏真沒人權啊,死了就甩手不管,連張蘆席都不給蓋一下,哎呀,她又瞧了一眼死人,雙眸爆出,嘴巴大張,血依然還在流,瘮死人了,她晚上怎麽睡覺啊!
一頭紮進稻草堆裏,寧小葵腦仁開始發痛,心有種空空地發虛發緊。剛還說要把自己屍體喂狗的女人,轉眼間死的如此慘。兔死狐悲,尼瑪,她的命也同樣捏在別人手上,綁縛刑場,一刀兩斷,那也是不得好死啊!
不,我不能死!
有一個聲音在她內心深處堅定的呐喊,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幕後那個黑手是誰她要查,老爹是不是真的叛國投敵了,是死還是活她要知道。還有妖孽,她一直牽掛記心的男人,她還沒找到。
必須要自救,必須要逃出去!
她慢慢地從稻草中抬起頭來,慢慢又轉向月姝華的屍體。屍體,屍體……屍體能從這出去……小侯爺會來認領……有了!一個火花一閃,她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於是撩起腳上鐵鏈,她使出吃奶的勁踹向隔欄靠牆的最後一根木頭——
“中毒,死了?”大理寺卿王程鋆一驚。
“是啊,大人,這女人死得蹊蹺,你說,誰要她的命呢?”監獄長疑惑道。
“噤聲。”大理寺卿朝他做了個手勢,“上麵的事誰搞得清楚,死便死了吧,隨便就以暴病而亡上報論處好了。”
“大人,萬一小侯爺知道是毒死的不罷休怎麽辦?”監獄長問道。
“哼,這女人姬家估計也不想要了,何況月家的事鬧這麽大,姬家都受連累,此時正是不想生事之時……”王程鋆正說著,下人忽然來稟報,“大人,小侯爺來了,說是來收屍的。”
王程鋆一驚,問監獄長,“你通知他來的?”
監獄長抓抓頭,“我是派人去了,可是也沒這麽快啊。”
“我不便相見,你就帶著他去吧,萬一他要鬧你再前來稟報。”王程鋆捋著胡子沉吟道。
“是。”——
夜色裏,一人靜默而站,如冰雪飛落大海般無聲又無息。一頭烏發以一根溫潤白玉簪簪住,襯得玉色如雪,發如流水。他的目光澄澈而水明,卻清冷得如滿地月色的清輝。
“小侯爺。”監獄長抱拳躬身行禮。
“帶我去吧。”小侯爺目光微涼,淡淡道。
“是,小侯爺請。”躬身請著一路帶路來到監獄。
經過寧小葵的獄室時,監獄長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發現寧小葵鑽在稻草裏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不想麵對死人。監獄長不由自主地又掃了一眼小侯爺,外頭傳聞這妾室與小侯爺關係糾葛很不一般。可是他遺憾地發現,小侯爺連眼珠都沒朝那轉一下。
居高位者果然涼薄啊,利益計較才是最最緊要的,什麽夫妻之情父子之義,統統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