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欲言又止
薛愷漠正出神地看著行政樓,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薛愷漠回過頭,看見了常曉。
“薛愷漠,你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常曉的臉色有些憔悴,一雙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她的語氣卻平靜溫和,如同在課堂上讓某一位同學來回答問題一樣自然。
薛愷漠愣愣地跟著常曉走進了她的辦公室,他忽然對麵前的這個女人生出了可悲的情感,覺得她脆弱的生活裏像是充滿了矛盾,恐懼與懊悔。但在那可悲的情感背後,竟是一種莫名的痛恨,薛愷漠的心底突然生出一種可怕的衝動,想要立時衝上前去用可能的一切手段殺掉這個讓人不恥的女人。好在常曉很快轉回身來,麵向薛愷漠露出了一抹溫藹的笑容,打消了薛愷漠心裏剛剛出現的衝動。
“關上門。”常曉對薛愷漠說,然後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知道你跟蹤過我,也許昨晚你也同樣跟隨我去到了李主任的辦公室,你究竟想知道些什麽,我可以都告訴你。”常曉對剛剛在她對麵坐下的薛愷漠說。
薛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但很快恢複了鎮靜,他不知道自己的調節能力為什麽如此之快,總之,這像是一場注定要自然發生的對話,他沒有必要對此感到驚奇。
“為什麽要告訴我?”薛愷漠冷靜地問。他不會知道,十幾分鍾之後他將會為自己的這個愚蠢而無用的問題而感到懊悔,他有更加重要的問題需要得到解答,而且不隻一個。
常曉的臉上重又露出讓人感到安逸的笑容,她說,“因為我隻想告訴你一個人。”
這句類似話薛愷漠在瀟瀟的嘴裏也聽到過,但此時他無暇去猜度這句話背後的隱秘含義。
“那麽你告訴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薛愷漠說。
“之前的事情你一定在門外全都看見聽見了,我想在玻璃被打碎的一刻走廊裏響起的腳步聲一定是你的,所以我隻需要告訴你你離去之後的事情。還有,房門的那道縫隙是我有意留給你的。”常曉說到這裏去拿桌子上的水杯,“還有,在這裏你可以吸煙。”常曉一邊掀開水杯的蓋子一邊對薛愷漠說。
“那顆人頭是誰的?”薛愷漠沒有去拿口袋裏的香煙,而是更關注於此時的對話。
“你看見了?那是前一段時間死在寢室裏的那個女生的,是叫作靈子的那個吧。當時我嚇得坐在了地上,李主任卻沒有動,他像是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早有準備。”常曉說。
“什麽準備?”薛愷漠問。
“死去的準備。因為在人頭被扔進來之後從窗口翻進來一個黑影,他幾步走到李主任的身前,像是沒費任何力氣就把李主任的人頭扭了下來,也就是說李主任在整個過程中都沒有反抗,反倒像是在有意地配合。”常曉在敘述這一段短暫的經曆時語氣始終平緩,臉上也沒有表現出情緒的起伏,如同這一段敘述之中發生的事情與她無關。
“那時我反而不再害怕了。”常曉繼續說。“你知道嗎,當你直接麵對死亡的時候隻有兩種情況可能發生,一種是怕的要命,而另一種就是我當時的感覺一切都沒有意義,一切都是無所謂的。那個黑影走到我的身前,他彎下腰看我的臉,他的手上又沾染著依然在點滴滴落的汙血。我以為他會殺了我,但是他看了我一會兒就扶著我站起來,讓我快點離開這裏,此外他什麽也沒有說。”
“他是誰?”薛愷漠問。
“我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把屋子裏唯一的光源—電腦的顯示器擋在了他的身後。”常曉說。
“封校是不是因為李主任的死?”薛愷漠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對,李主任的屍體是在早晨被發現的。清潔工發現他的辦公室虛掩著門就把門推開看了一眼,她看到李主任的腦袋和靈子的人頭被並排擺在寫字台上,之後那個清潔工大喊了一聲就昏了過去。學校發現了這件事很快就派人過去,拉走了屍體和人頭,並清理了現場。他們在掩蓋一切可能暴露真相的證據,封校是他們認為最有效的手段之一。還有,那個清潔工現在已經成了白癡,就像是靈子寢室裏的其他三個女孩一樣。”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你難道不怕變成白癡?”薛愷漠又在莫名其妙地浪費時間,第二遍問出了這個在此時看來毫無意義的問題。
“我殺過人,她是我的一個學生,我本不想殺她,但是當時我別無選擇。”常曉的表情漸漸開始激動,她的臉頰現出兩片病態的嫣紅,她說話的語速也越來越快了。“其實不一定是你,這些事情換做其他的人我也一樣會告訴他。我隻是感覺那個學生的鬼魂回來了,她要報複曾經陷害她的人,我以為我這樣做可以減輕我的罪孽,也許她可以放過我。”
薛愷漠不合時宜地在這時點燃了香煙。
“什麽學生,你為什麽要殺她?學校正在極力掩飾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李主任說除去你們兩個還有四個人知道這件事情,他們是誰?”薛愷漠像是忽然意識到了時間的緊迫,把他此時能夠想到的問題都問了出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你說,她會放過我嗎?”常曉的語氣裏充滿了哀求,如同她此時正在麵對末日的審判。
“我不知道。”薛愷漠不耐煩地說。“快告訴我,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知道事情的真相?”
“第一個人是教導處的田處長,第二個”常曉說到這裏忽然站起身,隔著桌子抓住了薛愷漠的胳膊。“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常曉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的歇斯底裏的喊叫如同細密的鋼針盡數插進了薛愷漠的耳朵。
薛愷漠拿著香煙的右手不知覺地一鬆手指,煙頭掉在桌子上的報紙上麵,瞬時燒開了一個缺口。
常曉低著頭,看見那點鮮紅的火光和那個正在緩慢燃燒的缺口,忽然鬆開了薛愷漠的胳膊,如同一具僵屍一般向身後的窗戶走去。當薛愷漠終於意識到她的舉動的目的時常曉已經推開了窗子,一聲不響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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