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在你眼裏，我還不如一個乞丐
牧尊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在乎錢，但我在乎，人是我要救的，沒理由要你出錢，我會想辦法。”
火上澆油一樣的話，源源不絕而出。
她明知道牧尊最煩她跟他計較這些在他眼中既雞毛蒜皮又生分疏離的事情。
但她還是要說，她不是克製不住自己，而是她需要牧尊盡快的認清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隻是牧家的人不同意這一點，還有三觀上的，生活習慣上的，方方麵麵的。
“在你眼裏，我還不如一個乞丐。”
意料之外，他沒發脾氣，隻是丟了這麽一句話出來，聲音很低，有些沉悶，甚至於聽出了幾分沮喪，這和他向來強勢霸道的性格完全不符。
葉清歡越發的不願意抬頭，她望著自己的腳尖，隻覺得胸悶。
你該如何用委婉的方式去告訴一個從小吃穿不愁，傭人成群的人，錢這種在他們看來尋常普遍如同白米飯一樣的東西，在她們這種平民階層中，重要的程度超過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幾乎等同於自尊，必要的時候還會超過自尊。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能不會理解，我們生活背景不一樣，所以做事……”
她小聲的解釋，卻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
牧尊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聲音沉了幾分，“五年前也是為你打架，那時候你怎麽不說這些話？”
時間好像是個輪回的轉盤，曆史總是重演，山山水水四季輪轉的那一頭，總發生的相似的故事情節，如同老掉牙的爛梗，偏偏總有人嚼的有滋有味。
五年前牧尊還是個看著很朋克的機車少年，貴族學校也有等級製度，學生之間按照家世排名，他作為天盛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又是桀驁不馴誰也不服的性格，當之無愧額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扛把子。
那時候流行古惑仔，電影看得多了，課業也不緊張，閑來無事就集聚一群紈絝富二代在校內校外惹是生非，老師想管也不敢管，隻敢把火氣都撒在一些跟著跑腿家世相對來說沒那麽顯赫的人身上。
一來二去次數多了，總背鍋的那些人，恨上牧尊也是可以情理之中。
在貴族學校的時候，他每天被前呼後擁，誰也下不了手，天知道牧家遠在海外的那夫妻倆是怎麽想的，明明已經安排好了出國留學的學校，可臨到牧尊念到高三，卻突然把牧尊安排到了江城高中就讀，原先學校那些人得了消息以後，新仇舊恨，也就方便一起算了。
所以高三一整年，牧尊的日子過得並不順當，時不時的需要應付一些上門尋仇的故友們，好在江城高中雖然是個人生地不熟的地盤，但是有蕭遠和範思哲這兩條地頭蛇在，一般小混混也不敢上門尋釁。
但總有落單的時候。
比如追到葉清歡之後，約會總不能再帶著兩個大電燈泡。
葉清歡第一次見識到群架就是拜牧尊所賜。
那天風和日麗，是個約會的好日子，剛確定戀愛關係不久，趕上第一個周末，約在學校附近的公園，葉清歡到了之後，遠遠地看到牧尊一個人站在公園裏麵晃悠，正要上前，忽然接到一則短信。
“清歡，抱歉，突然有點事，公園我去不了了，回學校我給你買禮物賠罪。”
她看看短信，再抬頭看看遠處明明就站在公園長椅前的那道身影，眼神疑惑，好奇的跟了上去。
最後親眼見到牧尊被五六個染著紅毛綠毛的非主流堵在公園後門的巷子裏麵，她毫不猶豫的報了警，然後拿著公園裏撿的粗樹枝衝了進去。
事實證明，公園裏麵掉地上的樹枝再粗也別撿，一折就斷，打人跟撓癢癢一樣，紅毛後背上挨了她這一下，棍子就斷了，轉過身就看到一臉驚恐的她，她像是被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閉著眼尖叫個不停。
耳邊一陣拳肉相博的聲音此起彼伏，再後來，等她回過神睜開眼的時候，巷子裏麵別的人都不見了，隻剩下那紅毛被牧尊打斷了胳膊，正按在地上往死裏打，門牙都打斷了，正往外麵吐血沫子。
警察總是晚來一步，紅毛已經徹底暈死過去，生平第一次去派出所做筆錄，後來要紅毛的爸爸找到學校來，索賠紅毛的醫藥費，葉清歡站在辦公室裏，心驚膽戰的算著自己身上生活費還有多少錢的時候，牧尊剛打完籃球被叫回來，在班主任的辦公桌上豪氣萬丈的拍下了一張金光閃閃的卡。
“那小子的胳膊是我打斷的，門牙也是我打掉的，錢當然也是我來出。”
那時候葉清歡沒說一句要承擔責任的話，跟著他後麵出了辦公室以後，隻是從兜裏摸出一對手機扣，遞給了牧尊一串。
那是兩隻小老虎，卡通的，看著很幼稚，遠遠比她說我會還你錢這樣的話來的溫情。
可惜溫情不過眨眼雲煙，轉眼就山高水長，歲月悠悠。
清創室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簾子後麵傳來殺豬一樣的慘叫，不知道那邊是何等的慘況。
牧尊的聲音不大，卻滿是質疑，“那個時候，你怎麽不跟我說要還我錢？”
“此一時彼一時。”
那時候她當真以為這人能跟自己白頭到老相守一生，即便最後跟普天之下大多情侶一樣草草分手，那也會經曆很長一段時間互相慰藉扶持相守的日子，來日方長，不管是金錢還是感情都可以慢慢還。
可如今不同，一眼看不到未來，也不覺得會有未來。
不管是金錢還是感情都容不得拖泥帶水。
葉清歡抿著嘴唇，始終低著頭。
他的手緩緩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望著自己，“總有個理由。”
她咬著牙，很久很久，才吐出一句話，“那時候我沒錢。”
空氣中泛著沉默，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分外莊嚴肅穆，有一瞬間，葉清歡覺得下巴上的力道是會送她直接去墳墓的。
耳邊傳來他冷冽的聲音，“葉清歡，你總有一天會磨滅掉我對你所有的耐心，到那個時候，你別後悔。”
她眼睜睜望著牧尊眼中泛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終於丟開了她的下巴，眼中漸漸涼了下來。